熱門奇幻小説 《魔道祖師》 推薦 |
作品简介
《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9章 骄矜第三 4
那边,蓝思追等人在古坟堆探查无果,早已转到了天女祠寻找线索。
大梵山中,除了世代佛脚镇镇民的祖坟,还有一座天女祠。祠中供奉者,并非佛祖,亦非观音,而是一尊“舞天女”。
数百年前,佛脚镇一猎户入深山,发现了石窟中一块奇石,近丈高,天然所成,竟极类人像,四肢齐全,作舞动之姿。更神妙的是,石像头部五官依稀可辨,乃是一名微笑的女子。
佛脚镇镇民大以为奇,认为这是集天地之灵气的一块神石,还自发编出了许多传说。什么有一位仙君暗恋九天玄女,照着玄女形貌刻了一尊石像,聊慰相思之苦,玄女发现后震怒,未完成的石像只得不了了之;还有什么玉皇大帝有一个宠爱的女儿,早早夭折,玉帝对爱女的思念凝成了这尊石像。五花八门,令人瞠目。这些从他们口里流出的传说让他们自己也信服了,便有人将石窟改为神祠,石台改为神座,奉石像为“舞天女尊”,并常年供奉香火。
石窟内部开阔如一座二进庙宇,那天女像立于中央。乍眼一看,果然极像个人,连腰肢都可说得上妙曼。走近些细看,就粗糙了,但天然造物能类人到如此程度,足以令人啧啧称奇。
蓝景仪把风邪盘举高摆低,指针仍不为所动。供台上有凌乱的残烛和厚厚一层香灰,供品果碟里发出腐烂的甜味。姑苏蓝氏的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洁癖,他扇了扇鼻前空气,道:“听当地人说这天女祠许愿很灵的,怎地破败成这样。也不叫几个人打扫打扫。”
蓝思追道:“已经连续有七人失魂,都传言是天雷劈出了佛脚镇祖坟里的凶煞,哪里还有人敢上山来。香火断了,自然也无人打扫了。”
一个不屑的声音在石窟外响起:“一块破石头,不知被什么人封了个神,也敢放在这里受人香火跪拜!”
金凌负手而入。禁言术时效原本就不长,他的嘴已经能打开了。然而一打开就没有好话,他瞅着那天女像哼道:“这些乡野村民,遇事不知发奋,却整天烧香拜佛求神问鬼。世上之人千千万,神佛自顾不暇,哪里管得过来他们!何况还是一尊没名没份的野神。真这么灵,那我现在许愿,要这大梵山里吃人魂魄的东西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它能不能做到?”
他身后还跟进来一群小家族的修士,闻言立刻附和,大笑称是。原本寂静的神祠因为一涌而入的人群一下子吵闹起来,也狭窄起来。蓝思追暗暗摇头,转身无意间扫视一眼,扫到了天女像的脸,模糊可见五官,似乎是个慈悲的笑脸。
可是,他觉得这张笑脸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蓝思追觉得这一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由自主靠近神台,想把天女的脸孔看个仔细。正在此时,忽然有人撞了他一下。
一名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修士忽然无声无息倒了下来。其他人齐齐大惊,登时戒备,金凌警惕地道:“他怎么了?”
蓝思追握剑附身察看,这名修士呼吸无恙,仿佛只是突然睡着了,但怎么拍打呼唤也不醒。他起身道:“他这像是……”
还未说完,原本阴暗的洞窟,忽然亮了起来,满洞红光,仿佛一层血瀑沿着四壁浇下。供台和石窟角落里的香烛,竟然全都开始自发燃烧。
锃锃数声,石窟众人拔剑的拔剑,持符的持符。正在此时,神祠外突然抢进一人,提着一只药酒葫芦泼了那天女石像一身,石窟中顿时充斥了浓烈呛人的酒气,他又持一张符纸在空中一划,掷于石像身上,神台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将石窟映得犹如白日。
魏无羡把捡来的乾坤袋里的东西都使完了,扔了袋子喝道:“都退出去!当心里面这尊食魂天女!”
有人惊叫道:“天女的姿势变了!”
刚才这尊神像分明双臂上举,一臂直指上天,一足抬起,身姿婀娜。此刻在赤黄赤黄的烈火中,却将手足都放了下来。千真万确,绝不是眼花!
下一刻,这尊神像又抬起了一只脚——从火焰中迈了出来!
魏无羡喊道:“跑跑跑!别砍了!没用的!”
大多数修士都没理他,千寻万寻寻不到的食魂怪物终于出现,哪肯放过!然而这么多仙剑砍刺并用,连带符篆和各种法宝抛出,却硬是没阻止石像一步。它接近一丈高,动起来犹如一个巨人,压迫感十足,提起两个修士举到脸前,石嘴似乎开合了一下,那两名修士手里的剑哐当坠地,头部垂下,显是也被吸走了魂魄。
各种攻击全然无效,这下旁人总算肯听魏无羡的话了,蜂拥而出,没命地四下散开。人多头杂,魏无羡越急越是找不到金凌,骑着驴子跑跑找找奔入一片竹林,回头撞见追上来的蓝家小辈,魏无羡喊他们:“孩儿们!”
蓝景仪道:“谁是你孩儿们!知道我们是谁家的吗?以为洗了个脸就能充长辈啦?!”
魏无羡道:“好好好。哥哥们。放个信号,叫你们家那个……那个含光君上来!”
众小辈连连点头,边跑边翻身上。片刻之后,蓝思追道:“信号烟花……莫家庄那一晚都放完了。”
魏无羡惊:“你们后来没补上?!”
这信号烟花八百年也用不上一次,蓝思追惭愧道:“忘了。”
魏无羡吓唬道:“这也是能忘的?给你们含光君知道,要你们好看!”
蓝景仪脸如死灰:“完了,这次要被含光君罚死了……”
魏无羡:“罚。该罚!不罚不长记性。”
蓝思追:“莫公子、莫公子!你怎么知道,吸食魂魄的不是食魂煞也不是食魂兽,而是那尊天女像?”
魏无羡边跑边搜寻金凌的身影:“我怎么知道的?看到的。”
蓝景仪也追上来,一左一右夹着他跑:“看到什么?我们也看了不少啊。”
“看到了,然后呢?古坟附近有什么?”
“能有什么,有死魂。”
“对啊,有死魂。所以绝不是食魂兽或者食魂煞。显而易见嘛,如果是这两类,那么多死魂飘在那里,它会不吃吗?不会。”
这次发问的不止一个人了:“为什么?”
“我说你们姑苏蓝氏啊……”魏无羡实在忍不住了:“少教点仙门礼仪和修真家族谱系历史渊源这种又臭又长还要背的废话,多教点实用的东西不行吗?这有什么不懂的。死魂比生魂容易吸收得多。活人的肉身就是一道屏障,想吃生魂就要破除这道屏障。就像……”他看了一眼边喘边跑边翻白眼的花驴子,“就像一个苹果放在你面前,另一个苹果放在上锁的盒子里,你选吃哪一个?当然是面前的那一个。这东西只吃生魂,而且有办法吃到,挑嘴得很,也厉害得很。”
蓝景仪惊道:“原来是这样吗?好像很有道理!等等原来你真不是疯子啊!”
蓝思追边跑边解释道:“我们都以为是山崩和天雷劈棺引出了失魂之事,自然就以为是食魂煞了。”
魏无羡道:“错。”
“什么错?”
“顺序错,因果错。我问你们,山崩和食魂事件,孰前孰后,孰因孰果?“
蓝思追不假思索:“山崩在前,食魂在后。前者因,后者果。”
魏无羡道:“完全错。是食魂在前,山崩在后。食魂是因,山崩是果!山崩那一晚,突然下了暴雨,天打雷劈,劈了一口棺材,记住这个。第一名失魂者,那个懒汉被困在山中一晚,过去几天就娶了亲。”
蓝景仪道:“哪里不对?”
魏无羡道:“哪里都不对!游手好闲的一个穷光蛋,哪里来的钱娶亲大操大办?”
几名少年哑口无言。也难怪,姑苏蓝氏,原本就是一个不用考虑穷富问题的家族。魏无羡又道:“大梵山上飘荡的所有死魂你们都看过吗?有个被砸头致死的老头,寿衣做工和料子都极好。穿着这么华丽的寿衣,他的棺材不可能空空如也,一定会有几件压棺的陪葬品。被一道雷劈开的那口棺材,多半就是他的,而后来收敛尸骨的人并没有发现陪葬品,必然全都被那懒汉拿走了,如此才能解释他的突然阔绰。那懒汉是在山崩一夜之后忽然发迹娶亲的,当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一般的事。那晚下着暴雨,他在山里躲雨,大梵山上能躲雨的有什么地方?天女祠。而常人若是到了神祠里,少不得要做一件事。”
蓝思追道:“许愿?”
“不错。比如,让他走大运、发大财、有钱成亲什么的。天女成全了他,降下天雷,劈开了坟墓,让他看到了棺材中的财宝。而他愿望达成,作为代价,天女便降临在他的新婚之夜,吸走了他的魂魄!”
蓝景仪:“你是猜的吧?”
魏无羡:“是猜。可按这个猜下去,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解释。”
蓝思追:“阿胭姑娘如何解释?
魏无羡:“问得好。你们上山之前也该都问过了。阿胭那段日子刚定亲。对所有刚定亲的少女而言,她们一定都会有同一个愿望。”
蓝景仪懵懵懂懂道:“什么愿望?“
魏无羡道:“不外乎是,‘希望夫君这辈子都疼我爱我,只喜欢我一个人’,诸如此类。”
众年少懵了:“这种愿望真的能达成吗……”
魏无羡摊手道:“很简单。只要让她夫君的‘这辈子’立刻结束,不就能算他‘这一生都只爱了一个人’?”
蓝景仪恍然大悟,激动道:“噢、噢!所、所、所以阿胭姑娘定亲之后,第二天丈夫就被山里豺狼杀死了,因为很可能头一天阿胭姑娘去天女祠许过愿!”
魏无羡趁热打铁:“杀他的是豺狼还是别的东西也难说。阿胭身上还有一个特殊之处:为什么所有人中只有她的魂魄回来了?她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是,她有一个亲人失魂了。或者换个说法,有个亲人,代替她了!郑铁匠是阿胭的父亲,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在看到女儿丢了魂魄、医药无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只能做什么?”
这次蓝思追接得很快:“——他只能寄最后的希望于上天。所以他也去天女祠许了愿,愿望是‘希望我女儿阿胭的魂魄被找回来’!”
魏无羡赞道:“这就是为什么只有阿胭一个人的魂魄回来了,也是第三名失魂者郑铁匠失魂的原因。而阿胭的魂魄虽然被吐了出来,却难免受损。魂魄归位之后,她开始不由自主模仿起天女像的舞姿、甚至笑容。”
这几名失魂之人的共同点,都是八成在天女像之前许过愿。愿望成真的代价,就是魂魄。
这尊天女石像,原本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恰巧长得像个人,莫名其妙受了几百年的供奉,这才有了法力。可它贪心不足,一念偏差,竟想通过吸食魂魄的方式加快法力提升。通过以愿望交换形式吸取来的魂魄,等同于许愿者自愿奉献的魂魄,双方公平交易,求仁得仁,看似合理合道,因此风邪盘指针不动,召阴旗召不来,宝剑符篆通通无效,只因为大梵山里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是神!这是被几百年的香火和供奉养出来的一尊野神,拿对付煞鬼妖兽的东西对付它,等同以火扑火!
蓝景仪大声道:“等等!可是刚才在神祠里,有个人也被吸了魂魄,我们并没有听到他许愿啊!”
魏无羡心猛地一提,刹住脚步:“在神祠有人被吸了魂?你把刚才的情形,一字不漏地讲一遍给我听。”
蓝思追便清晰快速地复述了一遍,听到金凌那句“真这么灵,那我现在许愿,要这大梵山里吃人魂魄的东西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它能不能做到”时,魏无羡道:“这还不是许愿?这就是在许愿啊!”
其他人附和了金凌,便被默认为他们都许了同一个愿望。而食魂天女当时就在他们面前,所以愿望已经被实现了,接下来,就该索取代价了!
忽然,花驴子停蹄,往相反方向跑去。魏无羡猝不及防又给它掀了下来,赖死赖活拽住了绳子,却听前方灌木丛传来一阵“嘎吱嘎吱”、“呼噜呼噜”的咀嚼声。一个高大无比的身影伏在灌木丛中,硕大的头部在地上一人腹部动来动去,听到异响,猛地抬头,撞上了他们的目光。
这尊食魂天女原本面目模糊,只有个大概眼睛鼻子耳朵嘴,一口气吸食了数名修真者的魂魄之后,已化出了清晰的五官容貌,是个微笑的女人面相,嘴角垂下许多鲜血,叼着一只被撕断的手臂,正大吃大嚼。
众人立刻跟着花驴子一起拔腿往反撤。
蓝思追崩溃道:“这不对!夷陵老祖说过的,高阶的吃魂,低阶才吃肉!”
魏无羡无奈道:“你迷信他干什么,他自己一堆东西都做得一塌糊涂!任何规则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你就当是一个婴儿,没牙的时候只能喝喝稀饭汤汤水水,一旦长大当然也想用牙齿吃肉了。她现在法力大涨,自然也想尝个鲜!”
食魂天女从地上站起,人高马大,手脚并用,狂喜乱舞,似乎十分欢欣愉悦。忽然,一箭呼啸而来,射中了她的额头,箭头从脑后贯出。
听闻弦响,魏无羡循声望去,金凌站在不远处的高坡上,已将第二支羽箭搭上弓,拉满了弦,放手又是穿颅贯脑的一箭,力度强劲,竟让食魂天女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蓝思追喊道:“金公子!放出你身上的信号!”
金凌充耳不闻,一心要拿下这只怪物,沉着脸,这次一把搭上了三支箭。被当头射了两箭,食魂天女也不着恼,依旧笑容满面,朝金凌袭去。虽然她边走边舞,但速度快得可怕,瞬息便拉近了一半的距离。一旁闪出来几名修士,与她缠斗,绊住了她的脚步。金凌箭箭中的,步步不停,看来是铁了心地打算先把羽箭射光,再和食魂天女近身搏杀。手倒是挺稳,射得也准,只可惜所有的仙门法器对它都是没用的!
江澄和蓝忘机都在佛脚镇上等候消息,不知何时才能觉察异变赶上来。灭火需用水,仙门法器不行,那就邪门鬼伎吧!
魏无羡拔出蓝思追腰间的佩剑,斩下一段细竹,飞手制成一只笛子,送到唇边,深吸一口长气。尖锐的笛音如同一道响箭,划破夜空,直冲云霄。
不到万不得已,他本不应如此。可事到如今,无论召来什么都不管了,只要煞气足够重、戾气足够强、足以把这尊食魂天女撕碎就行!
蓝思追整个人都惊呆了,蓝景仪却捂耳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吹什么笛子!难听死了!”
场中和食魂天女混斗的一群修士已有三四个被吸走了魂魄,金凌拔出佩剑,距离食魂天女已不到两丈,心脏怦怦狂跳,脑中热血上涌:“若我这一剑削不下她的头颅,便要死在这里了——死就死!”
便在此时,大梵山山林中,升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时快时慢,时顿时响。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仿佛铁链相击、铁索拖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不知为何,这声音给人一种极其不安的威胁感,连食魂天女都停止了舞动,举着手臂,愣愣望着声音传来的黑暗深处。
魏无羡收起笛子,凝神观望来处。
虽然心头不祥预感越来越重,但既然肯受他的召唤而来,那么至少是肯听他话的东西。
这声音戛然而止,一道身影从黑暗之中浮现出来。
看清这道身影、看清这张脸之后,几名修士的面容扭曲了。
即便是面对随时会吸走他们魂魄的天女石像,这群人也没有退缩,更没有流露怯意。然而,此刻他们呼喊起来的声音里,却满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鬼将军’,是‘鬼将军’,是温宁!”
“鬼将军”这个称号,和夷陵老祖一般,恶名远扬,无人不晓,通常两者是一起出现的。
这个词只代表一个对象。正是在夷陵老祖魏婴座下第一号助纣为虐、兴风作浪、为虎作伥、翻天入地,早该被挫骨扬灰的凶尸,温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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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80章 丹心第十九 2
魏无羡道:“看什么看。看得再用力一千倍,在我身上也看不出一个窟窿。”
众人都屏息凝神等他放马过来,结果放过来的就是这犹如混混耍无赖、幼儿磨嘴皮般的一句,顿时犹如雷霆一拳打在棉花之上,霹雳一脚踢到空气之中,浑身无力,脸色齐黑。魏无羡又道:“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说的不是实话吗?现在在这个伏魔殿之中,灵力尚存的只有两拨人。我,含光君一拨,这群几天前被抓上山来的小朋友一拨。其余人,我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不为过吧。我若是想对你们做什么,这群小朋友能挡得住吗?”
苏涉哼道:“废话少说,你要杀便杀。在场若有谁叫一声便不算英雄好汉,你也别指望有人对你摇尾乞怜。”
他这么一说,不少人心里都犯起嘀咕来。这数千人里,真正和魏无羡有仇的约莫只有二十人上下,其余的全都是听到围剿讨伐便不假思索参与的,可以说只是路人。这些人可并不想享有和魏无羡仇人同等的待遇。
魏无羡道:“是啊。现在你们没有还手之力,我要杀就杀,要不杀就不杀,轮得到你插嘴么?对了——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你名字了。容我问一句,你是谁啊?”
苏涉:“……”
魏无羡知道苏涉此人自视甚高,最见不得别人忽视他、不重视他、记不得他的名字字号,于是故意问他你是谁。果然,苏涉额头青筋微凸,嘴角抽搐:“……我就不信,你身旁那位没告诉你我是谁?含光君,好歹这夷陵老祖也算是你同伙,他这样撒泼无礼,你就任他这样给你丢面子么?”
蓝忘机则是习以为常地只当没听见,继续埋头弹自己的琴。魏无羡讶然道:“含光君为什么要跟我提起你?看不出来啊,这位心气还挺高,自我感觉也很良好。要说无礼,随便打断我说话的你岂不是更无礼?刚才说到哪儿了,哦,灵力——灵力尚存的,看似只剩两拨人,但我以为,其实,还有第三拨人。这第三拨人,应该就是藏在暗处动手脚、让你们灵力出问题的黑手,此时应该就在这附近窥伺,伺机动手。<>”
不少年纪尚浅的修士都不由自主被他带入了氛围,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四下扫视,仿佛密林深处真的潜藏着未知双眼睛,正在盯着伏魔殿内陷入困境的重任,随时准备发难。苏涉见状,道:“又在妖言惑众!”
魏无羡自顾自分析道:“这群小朋友是几天之前被抓来的,和你们错开了时间。而我和含光君,与你们不是走同一条道上山,和你们错开了道路。因此,如果有第三波人存在,他一定是趁你们在夷陵集合之后、上乱葬岗的这段时间内做的手脚。而且很可能,就在你们中间……”
苏涉喝道:“够了!什么第三拨人,凭空捏造出一段无稽之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你干的好事推出去?纵使真的有你说的什么另外一批人,穷奇道截杀、血洗不夜天,你手上的累累血债,今天也……”
忽然,他猛地闭上了嘴,表情扭曲了。
魏无羡道:“说啊。怎么不说下去了?”
秣陵苏氏的门生纷纷站了起来:“宗主!”“宗主,怎么回事?!”
苏涉甩开要来扶他的门生,举起手臂,先指魏无羡,然后直直指向了蓝忘机。离他最近的那名门生怒道:“魏无羡,你又动了什么妖法?!”
蓝思追道:“这不是妖法!这是……这是……”
一旁端坐的蓝忘机将右手轻轻展平,五指压在七弦之上,凝住了琴弦的战栗。那群七嘴八舌群情激奋的门生瞬间仿佛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止噪。
在场的蓝家人心中都默默道:这是姑苏蓝氏的禁言术啊……
方才嗡嗡作响的伏魔殿重新安静下来后,蓝忘机转头对魏无羡道:“你继续。”
苏涉眼中怒意滔天,上下嘴唇却被粘得死紧,喉咙更是干哑如火。<>比起不能开口攻击魏无羡的焦急,现在更让他心头如焚的是受制于蓝忘机的屈辱。他反复以手指划着自己的喉咙,试图解开禁咒,无济于事,只好望向蓝启仁。岂知蓝启仁面容冷然,岿然不动,看都不看他一眼。本来蓝启仁是可以解开的,而且只要是蓝家长辈解开的禁咒,出于尊敬,蓝忘机一定不会再对他施术。可当初秣陵苏氏独立出姑苏蓝氏时,两家有过的不少不愉快,因此这时的蓝启仁并无助他解术的意思。
众人心道,看来只要有人试图和魏无羡争吵,蓝忘机就会封了他的口,一时噤若寒蝉。不过,总有不怕死的勇士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嘲讽道:“魏无羡,你真不愧是夷陵老祖啊?好霸道啊,这时打算不让人开口说话?”
魏无羡道:“请你讲一讲道理。只要你肯讲道理,你就会发现,并不是我不让你们说话,而是你们先不让我说话。只要我一开口,立刻就有无数张嘴以各种理由让我闭嘴,而不幸的是我又恰好不想闭嘴,所以,就只好让你们先闭嘴了。否则就没人肯听我心平气和地说话,我有什么办法?”
他指着苏涉道:“比如说这个……这个谁。不好意思,我还是不记得你名字。真奇怪,从刚才起,他就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辩解,不让我盘问,不让我帮你们缕清事情经过、探寻真相。非但要堵住我的嘴,而且还反复提醒你们,我是你们的仇人,生怕你们不上来送死,生怕你们多活一刻,这是什么道理?有这样做盟友的吗?”
过往,秣陵苏氏的家主为了彰显其高洁有品,一向冷冷的不爱多言,不表露情绪。简而言之,一向喜欢模仿蓝忘机的一言一行。被魏无羡这么一提,不少与他以前打过交道的人都心内微疑:苏宗主今天的话,似乎确实太多了些。当然,旁人没有表态,他们也不便表态,是以都谨慎地选择了沉默。
魏无羡道:“没人的话,那我继续说了。人总不会突然失去灵力,总得有个途径和契机,因此,在你们在上乱葬岗的途中,必然都接触过同一样东西,或者都经历过某一件事。有没有人愿意想一想,究竟这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事?”
鸦雀无声。<>半晌,一人茫然道:“……接触过同一样东西?做过同一件事?我们上乱葬岗的时候,好像都喝了水?唉,想不起来,不知道啊。”
一听这声音,众人皆心想:“又是他!”
谁会在这种时候还不识趣地积极响应魏无羡,让干什么干什么、让想什么想什么?也只有那位“一问三不知”聂怀桑了。
有人忍不住道:“上山途中根本没人喝水!谁敢喝这尸山上的水?”
聂怀桑又乱猜道:“那是都吸入了山中雾气?”
乱葬岗上山岚渺渺,若是这雾有什么古怪,倒也说得通。立刻有人附和:“有可能!”
金凌旋即道:“没可能。雾气在山顶更浓郁,可我们都被绑在山顶上两天了,灵力也还在。”
魏无羡道:“不是食物,也不是风水问题。你们都忘了,山上之后,还有一件事,是你们都做过的。”
蓝启仁道:“什么事。”
魏无羡道:“杀走尸。”
一名少年脱口道:“啊,莫非是在义城时那样,走尸的身体里有尸毒粉一类的东西?!阿爹,你们杀那些走尸凶尸的时候,有没有从它们身体里喷出颜色奇怪的粉末?”
他父亲道:“没有粉末,没有!”
这少年不死心道:“那……那液体呢?”
江澄冷冷地道:“行了。若是杀了走尸之后有什么古怪的粉末或液体喷出,我们还不至于都没觉察到异常之处。”
那名以为自己捕捉到玄机的少年脸一红,抓耳挠腮起来,他的父亲连忙把刚才激动过头的儿子拉下去坐好。魏无羡道:“确实是和杀走尸有关。不过,问题不是出在走尸身上,而是出在杀走尸的人身上。”
他转向蓝启仁,道:“蓝老前辈,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
蓝启仁漠然道:“有什么问题,你不会问他,还要来问我?”
蓝启仁虽然迂腐,却不是莽夫,是以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久。可脸色还是难看的很,不过魏无羡从小就被他甩脸色,后来更被无数人甩过脸色,早不以为意,想想这是一手带大蓝忘机的叔父和先生,更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摸摸下巴笑道:“我这不是怕当着您的面问他太多事情,您要生气吗?不过既然您都叫我问他,那我就问了哈。蓝湛啊。”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秣陵苏氏是从姑苏蓝氏分离出去的一个家族,对吧。”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虽然分离出去了,但秣陵苏氏的绝技还是从姑苏蓝氏‘借鉴’来的,是吗。”
蓝忘机道:“是。”
魏无羡道:“姑苏蓝氏的秘技之一破障音有驱邪退魔之效,其中以七弦古琴最为深奥高超,所以,修琴的人也是最多的。秣陵苏氏有样学样,他们家也是琴修最多,没错吧。”
蓝忘机道:“不错。”
魏无羡道:“秣陵苏氏的家主虽然带技出走姑苏蓝氏,自立门户,他自己的琴技却并不如何登峰造极,教出来门生也时常错漏百出,是不是?”
蓝忘机坦然道:“是。”
伏魔殿中数千人看着他们两个坐在台阶上,一唱一和地讥讽苏涉,看看这边,又去偷瞅脸色铁青的那边。虽说都觉得魏无羡言语刻薄阴损,可同时也觉得他说的都是大实话。因为苏涉过往莫名高冷,早得罪了大大小小不少家族,此时看他当众被揭疤、被人把脸放到地上踩,在这生死攸关危急时刻,竟也生出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幸灾乐祸、痛快泄恨之感。
蓝思追却暗暗奇怪:“含光君并不喜欢当众给人难堪,虽然看这位苏宗主下不了台我还挺……咳,但为何含光君今天如此不留情面?”
魏无羡和蓝忘机你一眼,我一语,旁若无人地问答。越来越多的人都渐渐听出,他们并不是在单纯地讥讽苏涉,而是在抽丝剥茧,因此听得越来越认真。接下来,魏无羡缓缓地道:“……也就是说,就算上乱葬岗杀走尸时,秣陵苏氏弹奏的战曲之中,有一段旋律不对劲,姑苏蓝氏也会见怪不怪,只觉得是他们技陋出错,记岔了曲谱,却并不会留意究竟是失手弹错,抑或是故意弹错的,是这样吗?”
听到这最后一问,苏涉瞳孔一缩,压在剑柄上的手猛地青筋暴起,剑锋悄然出鞘了半寸。
蓝忘机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睛,和魏无羡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隐隐的了然。
他道:“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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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103章 恨生第二十一 6
苏涉重重撞到一只红木圆柱上,当场喷出一口鲜血。守在庙内大门左右的两名修士也被余*及,趴地不起。
一道紫衣身影迈过门槛,稳步迈入大殿之中。
庙外风雨交加,这人身上却并未被如何淋湿,只是衣摆的紫色稍微深一些。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水花飞溅,右手紫电的冷光还在滋滋狂窜。他脸上神色,比这雷雨之夜更加阴沉。
金凌一下子坐了起来,叫道:“舅舅!”
江澄的目光横扫过去,冷冷地道:“叫!你现在知道叫我,之前你跑什么跑!”
说完,他调转了视线,有意无意朝魏无羡和蓝忘机那边投去。
两拨视线尚未对接,苏涉已用他的佩剑难平支撑着勉力起身,朝江澄刺去。江澄还没出手,几声犬吠,那只黑鬃灵犬一条飞鱼一般从庙外飞入,直直朝苏涉扑去。
魏无羡一听到狗叫,登时汗毛倒竖,往蓝忘机怀里缩去,魂飞魄散道:“蓝湛!”
蓝忘机早已自觉地揽住他,应道:“嗯!”
魏无羡道:“抱住我!”
蓝忘机道:“已经抱住了。”
魏无羡道:“抱紧我!!!”
蓝忘机用力便将他搂得更紧了。
不看画面,光是只听声音,江澄的脸部肌肉和嘴角都是一阵抽搐,原本似乎有点想往那头看,这下彻底控制住了自己的脖子。恰恰殿后冲出数名兰陵金氏的修士,持剑围来。江澄冷笑一声,挥起右手,在观音庙之内舞出了一条炫目的紫虹,被这道紫虹沾身的人都被击飞出去,而那把油纸伞,还稳稳当当撑在他左手之中。<>那群修士东倒西歪摔成一片,还在周身过电一般痉挛哆嗦,江澄这才收起了伞。
苏涉则被那条黑鬃灵犬缠得怒吼不止,金凌在一旁叫道:“仙子!当心!仙子,咬他!咬他手!”
蓝曦臣则喝道:“江宗主,当心琴声!”
话音未落,便从观音庙后方传来一两声琴响,必定是金光瑶在故技重施。然而,江澄在乱葬岗上已经吃过这邪曲的一次亏,自然警觉非常,那声弦响刚发出来的时候,他便在地上一踢,用足尖挑起了一名修士跌落的长剑,左手抛开纸伞,接住这把剑,右手拔出腰间的三毒,双手各持一剑,猛地相交一划。
两把剑相互摩擦,发出极其尖锐刺耳的噪声,盖过了邪曲的旋律。
十分有效的破解方式!
只有一个不足之处——这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
难听得仿佛耳朵立即要被这可怕的噪音戳破,对蓝曦臣和蓝忘机这种出身姑苏蓝氏的人而言,更是无法容忍,二人皆是微微皱起了眉。可蓝忘机正在尽职尽责地搂着魏无羡,无法捂耳,于是魏无羡一边听着狗叫发抖,一边伸手帮他捂住了。
江澄硬着一张脸,双手持剑,一边制造这种煞风景的破耳魔音,一边朝殿后逼去。可不等他杀过去擒住藏在暗处的金光瑶,金光瑶自己捂着耳朵走出来了。
他手里没拉着那几根细细的琴弦,江澄便暂且止住了制造噪音的举动。
蓝曦臣道:“琴弦在他腰间。”
金光瑶道:“二哥你用不着这样,就算琴弦现在在我手上,江宗主这么一直擦刮着,我也弹不了。”
江澄提剑朝他刺去,金光瑶闪身一避,道:“江宗主!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江澄不与他多言,金光瑶灵力没他强劲,不敢直面迎击,只能不断灵活地闪避,边避边道:“是不是阿凌到处乱跑,你追着他找到这儿来的?仙子一定还给你带了路。<>唉,明明是我送的黑鬃灵犬,却半点面子也不给我。”
魏无羡被蓝忘机紧紧抱着,听到狗叫也不那么害怕了,还能腾出心思来思考,低声道:“金光瑶想干什么?这种时候还要闲扯家常???”
蓝忘机却不应语,魏无羡没听到他回答,心中纳闷,抬头一看,原来他还捂着蓝忘机耳朵,方才蓝忘机根本没听到他说话,怪不得没回答了,连忙放手。
这时,金光瑶话锋却忽然一转,笑道:“江宗主,你怎么回事?从刚才起,眼神一直躲躲闪闪不敢往那边看,是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魏无羡心道:“他哪是不敢看……大概是有点恶心,不想看吧。不过也无所谓了……大概。”
金光瑶又道:“还躲?那边没什么东西,那边是你的师兄。你真的是追着阿凌找到这儿来的吗?”
江澄咆哮道:“不然呢?!我还能是找谁?!”
蓝曦臣道:“不要回答他!”
金光瑶惯会花言巧语,只要江澄一开始和他对话,就会被他转移注意力,不由自主被牵动情绪。金光瑶道:“好吧,魏先生,你看到了吗?你师弟既不是来找你的,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魏无羡笑道:“你这话就奇怪了金宗主。江宗主对我这个态度又不是第一天了。”
闻言,江澄的嘴角一阵轻微的扭曲,握着紫电的手背青筋凸起。
金光瑶却又转向江澄,长吁短叹道:“江宗主,做你的师兄,可真不容易啊。<>”
听金光瑶一直把话题往他身上引,魏无羡越发警惕起来。
金光瑶全然不理江澄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自顾自笑眯眯地说下去:“江宗主,我听说昨天你在莲花坞无缘无故内大闹一场,拿着一把剑到处跑,逢人就叫人拔啊。”
江澄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恐怖。
魏无羡则突然从蓝忘机怀里坐起,心跳也猛地一顿。
他心中有个声音道:“我的佩剑?是说随便?随便我不是扔温宁那儿了吗?不对,昨天到今天确实没有见他拿着……怎么落到江澄手里了?!江澄为什么要别人去拔剑?!他自己拔过了没?”
正精神紧绷,蓝忘机伸手在他背脊上抚摸了两下,魏无羡这才回过神来。那两下像是抚顺了他的情绪,使得他稍稍平静了些。
金光瑶眼放精光,道:“我还听说谁都拔不出来那把剑,但是你自己却□□了。这可奇了怪了,我十分好奇,能不能请你为我解惑,这是怎么回事呢?”
江澄将紫电和三毒一齐召出,怒道:“废话少说!”
金光瑶扬声道:“好,这是废话,我不说了。那我们说点别的。江宗主,你可真了不起,最年轻的家主,以一人之力重建云梦江氏,我等佩服。不过我记得你从前从来比什么都比不过魏先生的,能否请教一下你是如何在射日之征后便逆袭的?是不是吃了什么金丹妙药啊!”
“金丹”二字,他说的清晰锐利无比。江澄的五官几乎都要错位了,紫电也绽出危险的白光,心神大乱之下,动作出现了一丝破绽。
金光瑶等得就是这一刻的破绽,甩出暗藏多时的琴弦。江澄立即回神迎击,紫电和琴弦缠到了一起,金光瑶感觉手心一麻,立即撤手。然而,他随即轻笑一声,左手挥出另一条琴弦,朝魏无羡和蓝忘机那边袭去!
江澄瞳孔猛地缩成一点,劈手转了紫电的方向,去截那根琴弦。金光瑶趁机抽出一直缠在他腰间的佩剑,刺向江澄心口!
金凌失声道:“舅舅!”
江澄面色铁青地捂住了胸口。
鲜血从他指缝间涌出,迅速将胸前衣物浸成了一片紫黑之色。紫电截住了那道琴弦之后,瞬间化回了那枚银色指环,套回他手上。当主人失血过多或身受重伤的时候,灵器都是会自觉恢复耗损最低的形态的。
金光瑶从袖中取出一条手帕,将他的软剑擦净,缠回腰间。地上兰陵金氏的修士们三三两两爬起。苏涉也冒着大雨从外头回来,那条黑鬃灵犬竟是个没半点骨气的,见有人撑腰就悍勇无比,见势不好打不过就立即逃跑,并且跑得比谁都快,又没让他逮住,脸色恨恨。金光瑶扫了这些属下一眼,摇了摇头。
金凌早已冲过去扶住了江澄,蓝曦臣道:“不可乱动,扶他慢慢坐好。”
虽说受了当胸一剑,但江澄也不至于就没命了,只是暂时不宜动弹、不便强动灵力而已。他不喜欢被人扶,对金凌道:“快滚。”
金凌知道他还在气自己乱跑,自觉理亏,不敢顶撞,不假思索地对蓝忘机道:“含光君,还有蒲团吗?”
原先他们坐的四个蒲团都是蓝忘机找来的,可这大殿里总共也只有四个。沉默片刻,蓝忘机站了起来,把他坐的那个推到了一旁。
金凌忙道:“谢谢!不用了,我还是把我自己的……”
蓝忘机道:“不必。”
说完便在魏无羡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坐在同一只蒲团上,竟然也不怎么挤。
位置都给他腾出来了,金凌便拖着江澄坐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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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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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草木第八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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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星尘的笑容凝固了。
“薛洋”两个字,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脸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听到这个名字后,瞬息之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几乎成了粉白色。
不能确定一般,晓星尘低声道:“……薛洋?”
他忽然惊醒:“阿箐,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阿箐道:“这个薛洋,就是我们身边这个人呀!就是那个坏东西!”
晓星尘懵懵地道:“我们身边的?……我们身边的……”
他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头晕,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箐道:“我听到他杀人了!”
晓星尘道:“他杀人?杀了谁?”
阿箐道:“一个女的!声音很年轻,应该带着一把剑,然后这个薛洋也藏着一把剑,因为我听到他们打起来了,打得砰砰响。那个女的就喊他‘薛洋’,还说他‘屠观’、‘杀人放火’,‘人人得而诛之’。老天爷呀,这个人是个杀人狂魔啊!一直藏在我们身边,不知道要干什么!”
阿箐一夜没睡,肚子里编了一晚上的谎话。首先,肯定不能让道长知道他把活人当成走尸杀了,更不能让他知道他亲手杀了宋岚。所以,尽管对不起宋岚,她也绝不能供出宋岚来。最好是能让晓星尘发现薛洋身份后,赶紧逃走,逃得远远的!
但这个消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乍听十分荒唐,晓星尘道:“可是声音不对。而且……”
阿箐急得直戳竹竿:“声音不对是他故意装的!就是怕被你认出来!”忽然,她灵机一动,跳起来道:“啊对了!对了对了!他有九个手指!道长你知不知道?薛洋是不是有九个手指?”
晓星尘一下子没站住。
阿箐连忙扶住他,把他扶到桌边,慢慢坐下。过了好一会,晓星尘才道:“你怎么知道他有九个手指?你碰过他的手吗?如果他真是薛洋,他怎么会任由你碰到他的左手?”
阿箐一咬牙,道:“……道长!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瞎,我看得见!我不是碰到的。我是看到的!”
晓星尘微微茫然道:“你说什么?你看得见?”
阿箐心里害怕,但又不能不说,连连道歉:“对不起呀道长,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怕你知道了我不瞎以后要赶我走!但是现在你不要怪我了,我们一起跑吧。他买完菜就回来了!”
忽然,她闭上了嘴。
晓星尘缠眼的绷带原本是雪白的,可此刻,却有两团血晕从中细细渗出,越渗越多,渐渐的,透布而出,从眼窝处流了下来。阿箐尖叫道:“道长,你流血了呀!”
晓星尘像是才发觉,轻轻“啊”了一声,举手摸了摸脸,摸到满手鲜血。阿箐的手哆哆嗦嗦地帮他擦了擦,越擦越多。晓星尘举手道:“我没事……我没事。”
原先,他眼睛的伤口只要思虑过度,情绪过度便会流血。但已经很久没有复发了,魏无羡还以为已经愈合了。谁知,今天又流血了。
晓星尘喃喃地道:“可是……可是如果真是薛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我,还会留在我身边好几年?这怎么会是薛洋?”
阿箐道:“一开始他哪里不想杀你!我看到他的眼神,很凶很可怕,但是他受了伤,动不了,需要有人照顾!我不认识他,要是我认识他,我知道他是个杀人狂魔,他躺在草丛里的时候我就用竹竿捅死他!道长,咱们跑吧!啊?”
魏无羡心中却叹:“不可能了。若是不告诉晓星尘,他就会一直和薛洋这样相处下去。若是告诉了晓星尘,他也绝不会就这样逃走,非当面质问薛洋不可。此事无解。”
果然,晓星尘勉强平定了心神,道:“阿箐,你走吧。”
他嗓子微微沙哑,阿箐道:“我走?道长,我们一起走啊!”
晓星尘摇头道:“我不走。我要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肯定是有目的的。而且很有可能接近我、留在我身边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走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义城这么多人就要遭他毒手了。薛洋此人,一向如此。”
这回,阿箐的哭哭啼啼再也不是装的了,她把竹竿扔到一边,抱着晓星尘的大腿道:“我走?道长,我一个人怎么走啊!我要跟你一起,你不走的话我也不走。大不了一起被他害死。反正我一个人在外面也迟早会孤苦伶仃死。你要是不想我这样,咱们就一起逃!”
可惜,她不是瞎子的秘密暴露后,再用这招装可怜就不管用了。晓星尘道:“阿箐,你看得见,又聪明。我相信你可以过得好。薛洋这个人有多可怕,你还不了解,你不能留下来,不能再靠近他了。”
阿箐心中的尖叫连魏无羡都听到了:“我知道!我知道他有多可怕!”
但她又绝不能说出所有的真相来!
忽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薛洋回来了!
晓星尘惊觉地一抬头,回复夜猎时的敏锐状态,猛地拉近阿箐,低声道:“待会儿他进来,我对付他,你趁机立刻逃跑,听话!”
阿箐含泪点头。薛洋用脚踢了踢门,道:“你们搞什么,我都回来了,还没走吗?没走的话就把门闩打开让我进去。累死了。”
光听这声音和口气,好一个邻家少年郎、活泼小师弟。可有谁会想到,此时此刻,站在门外的,是一只灭绝人性、丧心病狂的恶煞,一个披着一张俊俏人皮、学人行走、说着人话的魔鬼!
门没锁,却从里面被闩住了,再不开门,薛洋一定会起疑心。那时他再进门,一定会留有戒心。阿箐抹了抹脸,装着平时的样子,骂道:“累个鬼!买个菜多长点路,走两下就累啦?!姐姐换两件衣服耽搁下,掉你块肉啊?!”
薛洋鄙夷道:“你总共有几件衣服?换来换去都是一个样。开门开门。”
阿箐的小腿发着抖,嘴上却铿锵有力地道:“呸!就不给你开,有本事你踹啊!”
薛洋哈哈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道长,回头你去修门,不要怪我。”
说完,他踢了一脚,便把木门踹开了,提步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得屋来,一手提着满满当当的菜篮子,一手拿着一只鲜红欲滴的苹果,刚喀嚓咬了一口,低下头,便看见了没入自己腹部的霜华剑刃。
菜篮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青菜、萝卜、苹果、馒头骨碌碌滚了一地。
晓星尘低声喝道:“阿箐,跑!”
阿箐拔腿就跑,冲出义庄大门。她在路上狂奔一阵,立刻改道转回,蹑手蹑脚绕回义庄,爬到了她最熟悉、最常偷听的那个隐蔽地方,这次还探出了小半个头,窥视屋内。
晓星尘冷冷地道:“好玩儿吗?”
薛洋慢慢地咬了一口还在他手上的那只苹果,慢条斯理地嚼了一阵,咽下果肉,才道:“好玩。怎么不好玩。”
他用回了自己的本音。
晓星尘道:“你在我身边这几年,究竟是想干什么。”
薛洋道:“谁知道。可能是无聊吧。”
晓星尘抽出霜华,又是一剑欲刺,薛洋开口道:“晓星尘道长,我那个没说完的故事。你现在不想听下半截了吧?
“可我偏要说。说完之后,如果你还觉得是我的错,随便你想怎么干。”
晓星尘微微侧首,剑势凝住。
薛洋随便抹了抹腹部的伤口,压住它,不让它流血流的太多,道:“那个小孩子,见到了哄骗他送信的那个男人,心里很委屈,又很高兴,哇哇大哭着扑上去告诉他:信送到了,但是点心没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盘。
“而那个男人似乎刚刚被那个彪形大汉找到了,打了一顿,脸上有伤。又看到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抱住他的腿,烦躁至极,一脚踢开。
“他上了牛车,叫车夫立刻走。小孩子从地上爬起来,追着牛车一直跑。他太想吃那盘甜甜的点心了,好不容易追上了,在车前招手想让他们停下来。这男人被他的哭声吵得心烦,夺过车夫手里鞭子,抽在他头上,把他抽倒在地。
他一字一句道:“然后,车轮就从这个孩子手上,一根一根碾了过去!”
不管晓星尘看不看得见,薛洋对着他举起自己的左手:“七岁!一只左手手骨全碎,一根手指被当场碾成了一滩烂泥!这个男人,就是常萍的父亲。
“晓星尘道长,你抓我上金麟台的时候,好义正言辞!谴责我为什么因一点嫌隙就灭人满门。是不是手指不长在你们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撕心裂肺地惨叫从自己嘴里发出来是什么样的!我为什么要杀他全家?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来戏耍我消遣我?!今日的薛洋,就是拜昔日的常慈安所赐!栎阳常氏,不过是自食其果!”
晓星尘不可置信道:“常慈安当年断你一根手指,就算你要报复,你也斩断他一根手指好了。实在记恨不过,你折他两根,十根!或者就算你砍掉他一条手臂也好!为什么非要杀人全家?难道你一根手指,要五十多条人命来抵?”
薛洋竟然认真地想了想,仿佛觉得他的质问很奇怪,道:“当然。手指是自己的,命是别人的。杀多少条都抵不过。五十个人而已,怎么抵得上我一根手指?”
晓星尘沉痛地喝问道:“那旁人呢?!那你为什么又要屠白雪观?为什么要弄瞎宋子琛道长的眼睛?!”
薛洋道:“那你又为什么要阻拦我呢?为什么要碍我的事?为什么要帮常家一家杂碎出头?你帮常慈安?还是帮常萍?常萍原先是如何感激涕零?后来又是如何哀求你不要再帮他?晓星尘道长,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你错了,你不应该插手旁人是非恩怨,谁是谁非,恩多怨多,外人说得清吗?或者你根本就不应该下山。你师尊多聪明啊,你为什么不听她的好好待在山上修仙问道?搞不懂这世界上的事,你就不要入世!”
晓星尘忍无可忍地道:“……薛洋,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听到这一句,薛洋眼中那道已许久不曾流露的凶光,重新出现了。
他阴冷地笑了几声,道:“晓星尘,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诩正义之人,自以为品性高洁之人,就是你这种总以为做点好事世界就变美好了的大傻瓜,蠢货,白痴,天真!你恶心我?很好,我会怕人恶心吗?不过,你有资格恶心我吗?”
晓星尘微微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阿箐和魏无羡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
薛洋道:“最近咱们晚上都没再出去杀走尸了吧?不过前两年,我们是不是隔几天就出去杀一堆啊?”
晓星尘嘴唇动了动,似是微觉不安,道:“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薛洋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很可惜你瞎了,两个眼珠子挖没了,看不到,你杀的那些‘走尸’,被你一剑贯心的时候,多害怕多痛苦啊。还有跪下来流着眼泪给你磕头求你放过他们一家老小的,要不是舌头都被我割掉了,他们一定会放声大哭,喊‘道长饶命’的。”
晓星尘浑身都抖了起来。
好半晌,他才艰难地道:“你骗我。你想骗我。”
薛洋道:“是,我骗你。我一直在骗你。谁知道骗你的你都相信了,不骗你的你反而不信了呢?”
晓星尘踉跄着劈剑朝他砍去,喊道:“闭嘴!闭嘴!”
薛洋捂住腹部,左手打了个响指,从容后退。而他脸上的表情已不像个人,两眼里竟然闪着绿光,他那对笑起来时会露出的小小虎牙,让他看起来活生生是一只恶鬼。他叫道:“好!我闭嘴!你不相信,跟你身后那只对对招,让他告诉你,我又没有骗你!”
剑风袭来,晓星尘下意识持霜华反手格挡。两剑一交,他就怔住了。
不是怔住了,而是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尊神形枯槁的石像。
晓星尘很小心、很小心地问道:“……是子琛吗?”
没有回答。
宋岚的尸体站在他身后,看似凝视着晓星尘,双眼却不见瞳仁,手持长剑,与霜华相交。
他们二人以往一定常常切磋剑法,是以双剑相交,单凭劲力,已能判断对方。但晓星尘似乎不敢确定,缓缓地转身,很慢很慢地伸手,摸到了宋岚的剑的剑刃。再顺着剑刃往上摸,摸到了剑柄上刻着的“拂雪”二字。
晓星尘的脸越来越白。
他六神无主地摸着拂雪的剑刃,连锋刃割破了掌心也不知道,整个人、连声音都一起抖得几乎散了一地:“……子琛……宋道长……宋道长……是你吗……“
宋岚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晓星尘缠眼的绷带已经被源源不绝的鲜血浸染出了两个血洞。他想伸手去碰持剑的人,但又不敢,手伸出又缩回。阿箐的胸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疼得她和魏无羡都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泪水如泉般从她的眼眶里流出。
晓星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怎么回事……说句话……”
他彻底崩溃了:“谁说句话?!”
薛洋如他所愿,说话了:“需不需要我再告诉你,昨天你杀的那具走尸,是谁啊?”
当的一声。
霜华坠到了地上。
薛洋爆发出一阵大笑。
晓星尘跪在木然站立的宋岚面前,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薛洋笑得眼里泛起了泪花,恶狠狠地道:“怎么啦!两个好朋友见面,感动得都哭了!你们要不要抱在一起啊!”
阿箐死死捂住嘴,不让呜呜呜的哭声泄露出一丝。
义庄内,薛洋一边走来走去,一边用一种既狂怒、又狂喜的可怕语气,破口大骂:“救世!真是笑死我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魏无羡的脑中,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这疼痛不是从阿箐的魂魄里传来的,而是他自身的魂魄在疼痛。
晓星尘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伏在宋岚脚边,他缩得很小很小,仿佛变成了很虚弱的一团,原本洁白无暇的道袍已沾满了鲜血和尘土。薛洋冲他喝道:“你一无事成,一败涂地,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这一刻,在晓星尘身上,魏无羡看到了自己。
一个一败涂地,满身鲜血、一事无成,被人指责、被人怒斥,只能嚎啕大哭的自己!
白色的绷带已彻底被染成红色,晓星尘满脸鲜血,没有眼珠,流不出泪水。
被欺骗了几年。将仇人当做好友。善意被人践踏。自以为在除魔降妖,双手却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亲手杀了自己的好友!
他只能痛苦地呜咽道:“饶了我吧。”
薛洋道:“刚才你不是要拿剑刺死我吗?怎么一会儿又讨饶了?”
他分明知道,宋岚的凶尸在为他保驾护航,晓星尘不可能再拿得动剑。
他又一次赢了。大获全胜。
忽然,晓星尘拿起地上的霜华,调转剑身,锋刃架上了颈项间。
一道澄净的银光划过薛洋那双仿佛暗无天日的幽黑眼睛,晓星尘松开了手,殷红的鲜血顺着霜华剑刃滑下。
随着那一声长剑滚落的清响,薛洋的笑声和动作瞬间凝固了。
沉默了半晌,他走到晓星尘一动不动的尸体身边,低下头,嘴角边扭曲的弧度慢慢回落,眼睛里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血丝。不知是不是看错了,薛洋的眼眶却微微的红了。
随即,他又恶狠狠地咬牙道:“是你逼我的!”
说完,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死了更好!死了的才听话。”
薛洋探了探晓星尘的呼吸,捏了捏他的手,似乎是觉得死得不够透,不够僵,站起身来,进到一侧的宿房里,端出一盆水,就着一条干净的布巾,把他脸上的鲜血擦得干干净净,还换了一条新的绷带,细细地给晓星尘缠上。
他在地上画好了阵法,置好了必须材料,将晓星尘的尸体抱进里面摆好。做完了这些,才想起来要给自己的腹部裹伤。
他大抵是相信再过一会儿两个人就又可以再见了,心情越来越愉快,把地上滚落的蔬菜水果都捡了起来,重新在篮子里码得整整齐齐,还大发勤快地把屋子也打扫了一通,给阿箐睡的棺材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新稻草。最后,从袖子里拿出了晓星尘昨天晚上给他的那颗糖。
刚要送进嘴里,想了想,却又忍住,放了回去,坐在桌边,单手托腮,百般无赖地等着晓星尘坐起来。
却一直没有等到。
薛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眼神越来越阴暗,手指不耐烦地在桌上滴滴地敲打着。
等到天色已暗,他踢了桌子一脚,骂了一声,一掀衣摆起身,在晓星尘的尸体身旁半跪而下,检查自己刚才画的阵法和咒文。反复确认,似乎没错。皱眉思索,还是全部擦掉,重画了一次。
这回,薛洋坐到了地上,很有耐心地盯着晓星尘,又等了好一阵。阿箐的脚已经麻过了三轮,又痛又痒,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密密啃噬,她的眼睛也哭肿了,看东西有点模模糊糊的。
薛洋终于发现事态不可控制了。
他把手放到晓星尘的额头上,闭目而探,半晌,猝然睁眼。
多半,他探到的,只有剩下的几片残存碎魂了。
而若要炼制凶尸,没有尸身本人的魂魄,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薛洋像是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那张永远都笑意满满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片空白。
不假思索,他后知后觉地用手去捂晓星尘脖子上的伤口。然而,血已经流尽了,晓星尘的脸已苍白如纸,大片大片已变成暗红色的血干涸在他的颈项间。
现在才去堵伤口,什么用都没有。晓星尘已经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连魂魄都碎了。
在薛洋的故事中,那个吃不到点心、哇哇大哭的他,和现在的他差距太大了,让人很难把他们联系到一起。而此时此刻,魏无羡终于在薛洋的脸上,看到了那个茫然懵懂的孩子的一点影子。
薛洋的眼中刹那间爆满了血丝。他霍然起身,双手紧紧捏起拳头,在义庄里横冲直撞地一阵摔踢,巨响阵阵,把他刚刚亲自收拾的屋子砸得七零八落。
这时候,他的表情、发出的声音,比此前他所有的恶态加起来还要疯狂、还要可怕。
砸完了屋子,他又平静下来,蹲回到原地,小声地叫:“晓星尘。”
他道:“你再不起来,我要让你的好朋友宋岚去杀人了。
“这整座义城的人我全都会杀光,全都做成活尸,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不管真的可以吗?
“我要把阿箐那个小瞎子活活掐死,曝尸荒野,让野狗啃她,啃得稀巴烂。”
阿箐无声地打了个寒战。
无人回应,薛洋突然暴怒地喝道:“晓星尘!”
他徒然地揪着晓星尘道袍的领口,晃了几晃,盯着晓星尘的脸。
突然,他拽着晓星尘的胳膊,把他背了起来。
薛洋背着晓星尘的尸体走出门去,像个疯子一样,口里碎碎念道:“锁灵囊,锁灵囊。对了,锁灵囊,我需要一只锁灵囊,锁灵囊,锁灵囊……”
等他走出好远,阿箐才敢微微地动了一下。
她站不稳,滚到了地上,蠕动半晌才爬起来,艰难地走了两步,走活了筋骨,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跑出好久,把义城远远甩在身后,她才敢憋在肚子里的大哭放了出来:“道长!道长!呜呜呜,道长!……”
视线画面一转,忽然转到了另一处。
这个时候阿箐应该已经逃了一段时日。她走在一处陌生的城镇里,拿着竹竿,又在装瞎子,逢人便问:“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仙门世家呀?”“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厉害的高人呀?修仙的高人。”
魏无羡心道:“她这是在寻找可以帮晓星尘报仇的对象。”
奈何,并没有什么人把她的询问当作一回事,往往敷衍两句就走。阿箐也不气馁,不厌其烦地一直问一直问,一直被挥手赶开。她见这里问不到什么,便离开了,走上了一条小路。
她走了一天,问了一天,累得不行,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一条小溪边,捧起溪水喝了几口,润了润干得要冒火的嗓子,对着水,看到了头发上的一只木簪,伸手将它取了下来。
这只木簪原本很是粗糙,像一根凹凸不平的筷子。晓星尘帮她把簪身削得平滑纤细,还在簪子的尾部雕了一只小狐狸。小狐狸长着一张尖尖的脸,一双大大的眼,是微笑的。阿箐拿到簪子的时候摸了摸,很高兴地说:“呀!好像我!”
看着这只簪子,阿箐瘪了瘪嘴,又想哭。肚子里咕咕叫,她从怀里摸出一只白色的小钱袋,还是她从晓星尘那里偷来的那只,又从钱袋里抠出一颗小小的糖果,小心地舔了舔,舌尖尝到了甜味,就把糖又装了回去。
这是晓星尘留给她的最后一颗糖。
阿箐低头收好钱袋,随眼一扫,忽然发现,水中的倒影,多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薛洋在倒影之中,正在微笑地看着她。
阿箐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躲开。
薛洋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她的身后。他手里拿着霜华,开心地道:“阿箐,你跑什么?咱们好久不见了,你不想我吗?”
阿箐尖叫道:“救命啊!”
然而,这里已是偏僻的山野小路,没有谁会来救她。
薛洋挑眉道:“我从栎阳办事一趟回来,竟然刚好遇到你在城里问东问西,真是挡也挡不住的缘分哪。话说回来,你真是能装,竟然我都给你骗了这么久。了不起。”
阿箐知道自己逃不掉,是必死无疑了,惊恐万状过后,又泼起来。反正也是要死的,不如骂个痛快再死,她蹦起来呸道:“你这个畜生!白眼狼!猪狗不如的贱货!你爹妈肯定是在猪圈洞房才生了你这么个狗东西吧!烂胚子!”
她以前混迹市井,对骂听得多了,后面什么污言秽语都兜头喷出。薛洋笑吟吟地听着,道:“还有吗?”
阿箐骂道:“那是道长的剑,你也配拿着!脏了他的东西!”
薛洋举起左手的霜华,道:“现在,是我的了。你以为你的道长现在有多干净吗?今后还不是我的……”
阿箐道:“你个屁!做梦吧你!你也配说道长干不干净,你就是一口痰,道长倒了八辈子霉才被你沾上,脏的只有你!就是你这口恶心人的痰!”
薛洋的脸终于沉了下来。
阿箐的心却忽然轻松了。她提心吊胆跑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薛洋阴测测地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装瞎子,那你就做个真的瞎子吧。”
他挥手一洒,不知什么粉末迎面扑来,扑入了阿箐的眼睛,视线顿时一片血红,然后转为黑暗。
眼球被火辣辣的刺痛弥漫,阿箐却忍着没叫。薛洋的声音又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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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36章 草木第八 4
金凌等人心中砰砰直跳,生怕他向外窥看时忽然之间遭遇什么不测,捂着眼睛倒下来。
只听魏无羡“啊!”的一声,众少年齐齐心往上一提,毛发都倒竖起来:“怎么了?”
魏无羡小声又小声地道:“嘘,不要说话。我在看它。”
金凌把声音压得比他还小:“那你看到什么了?门外是什么东西?”
魏无羡不挪开目光,也不正面回答,道:“嗯嗯……嗯……好厉害,好厉害。”
他侧脸的神色满是欣喜,赞美和惊叹似乎都发自内心,引得众名世家子弟心中的好奇迅速压过了紧张。蓝思追忍不住道:“……莫公子,什么好厉害?”
魏无羡道:“哎呀!真好看。你们小点儿声,别把它吓跑了。我还没看够。”
金凌道:“让开,我要看。”
“我也要!”
魏无羡道:“真的要看?”
“嗯!”
魏无羡慢吞吞地让开了身,似乎很不情愿。金凌第一个凑了过去,对准那条细细的木缝,向外看去。
此时已入夜。夜间偏冷,义城中的妖雾竟然也消散了不少,能勉强看清几丈外的街道。金凌瞅了一会儿,没瞅见那个“好厉害、真好看”的东西,有点失望,心道:“难道刚才我开口说话,把它吓跑了吗?”
正觉得没劲,突然,一道瘦小干瘪的身影挡在了木缝之前。
猝不及防把这个东西的全貌看了个正着,金凌感觉整片头皮都被炸掉了。他险些大叫出声,但不知怎么的,一股劲儿憋在胸口,竟然生生憋住了。他僵硬地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等着头上那阵麻感过去,忍不住去看魏无羡。只见这个可恶的人靠着窗板,站在一旁,勾着一边嘴角,对他挑了挑眉,诡笑道:“是不是很好看?”
金凌狠狠瞪了他一眼,心知他是故意作弄人,咬牙切齿道:“……勉强吧……”
他心念一转,直起身子,状似满不在乎地道:“也不过如此,勉强能看罢了!”
说完之后,便退开站到一旁,等待下一个上当的人。被这两人一前一后一糊弄,剩下其他人的好奇之心被引到了顶峰,蓝思追按捺不住,也站到那个位置,弯下腰。
刚把眼睛凑过去,他便很是诚实地“啊!”的叫了出来,跳了回去,满脸受到惊吓的无措,晕头转向地找了两圈才找到魏无羡,向他控诉道:“莫公子,外面有个……有个……”
魏无羡一脸了然地道:“有个那个是吧?不必说出来,说出来就没惊喜了,让大家自己去看。”
其他人见蓝思追被吓成这样,哪还敢凑上去,什么惊喜,惊吓才是吧,连连摆手:“不看了、不看了!”金凌啐道:“这个时候还骗人玩,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魏无羡道:“你不也一起骗了?不要学你舅舅的口气。思追,刚才那个东西吓人吗?”
蓝思追点头,老实道:“吓人。”
魏无羡道:“吓人就对了。这是你们修行的大好机会啊。鬼为什么要吓人?因为人在被吓的时候,心神受创,元神激荡,这个时候最容易被吸走阳气和命气。所以,鬼这种东西,最害怕的就是胆子大的人。因为胆大之徒不害怕它,它拿人没辙,无机可趁。所以,身为世家子弟,头一样要务,就是让自己的胆子变大!”
蓝景仪一边庆幸自己不能动,刚才没好奇凑过去看,一边嘟哝道:“胆子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有人就是胆小,有什么办法。”
魏无羡道:“你天生就会飞天御剑?都不是练着练着就会了。同理,多吓几次也就能习惯了。茅厕臭吧?恶心吧?但是相信我,你在茅厕里住一个月,饭都能在里面吃了。”
众少年毛骨悚然,异口同声拒绝道:“不能!!!不信!!!”
魏无羡道:“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好吧,我承认,我没住过,不知道真的能不能吃得下去。我信口雌黄。但是门外这个,你们一定要试。不光要看,还要看得仔细,注意它的细节,在最短的时间内从细节里挖掘它可能隐藏的弱点。临危不乱,寻找反击机会。好了,我说了这么多,你们听明白没有?一般人可没机会听我的指导,要珍惜。不要退了,都过来排队,一个一个地看。”
“……真的要看啊?”
魏无羡道:“当然,本人从不开玩笑,也从不戏弄人。就从景仪开始吧。金凌和思追都看过了。”
蓝景仪道:“啊?我就不用了吧,中了尸毒的人不能动的,这是你说的。”
魏无羡:“伸舌头。啊。”
蓝景仪:“啊。”
魏无羡:“恭喜,你的毒已经解了。勇敢地迈出第一步,过来吧。”
蓝景仪:“这么快就解了?!骗我的吧?!”
抗议无效,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到窗前,看一眼,别一眼,看一眼,别一眼。魏无羡敲木板道:“你怕什么。我站在这里,它不敢突破这块板子,不会把你眼珠子吃了的。”
蓝景仪跳开道:“我看完了!”
接着轮到下一个,每个人看的时候嘴里都发出嘶嘶的吸气声。等一圈人轮了一遍,魏无羡道:“看完了?那每个人来说说你们看到了什么细节。我们总结一下。”
金凌抢先道:“白瞳。女的。很矮很瘦。长得还行。拿着一根竹竿。”
蓝思追想了想,道:“这女孩子大概到我胸口,衣衫褴褛,并且不太整洁,像是街头流浪乞儿的打扮。那根竹竿,似乎是一根盲杖,可能白瞳并非死后才形成的,而是她生前就是一名眼盲之人。”
魏无羡评价道:“金凌看得多,但是思追看得细。”
金凌撇了撇嘴。
一名少年道:“这位女孩子可能只有十五六岁,瓜子脸,很是清秀,清秀之中还有一股活力,用一根木簪别着长头发。虽然瘦小,但体态纤细。虽然并不整洁,但也不算肮脏,不讨人厌。”
魏无羡一听,登时觉得此子前途无量,大力赞道:“不错不错,观察细致而且着落点独特,这位小朋友将来一定是个情种。”
那少年面上红了,捂着脸转向墙壁,不理同伴的嬉笑。又一名少年道:“看来那竹竿敲地的声音,就是她在行走的时候发出来的。如果生前就已经瞎了,死后化为鬼魂也会是看不到的,她必须依靠那根盲杖。”
另一名少年道:“可是,瞎子你们都看过吧?因为眼睛不方便,走路和行动都是慢悠悠的,生怕撞到什么。但门外那只鬼魂行动敏捷,我从没见过这么灵活的瞎子。”
魏无羡笑道:“嗯,你想到了这一点,很好。就是应该这样分析,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那我们现在就把她请进来,弄清这些疑点的答案。”
说完,他拆下了一块门板。
不光屋内的少年们,连窗外那只阴魂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戒备地举起竹竿。
魏无羡站在窗前,礼貌地道:“这位姑娘,你一直跟着他们,想干什么?”
那名少女瞪大了眼睛。若她是活人,这副模样必定娇俏无伦。然而,她没有眼珠,如此看来,只让人倍感狰狞。而且还有两道血泪从她眼眶之中流出。
身后又有人低低抽气。魏无羡道:“怕什么。七窍流血的以后都见得多,二窍你们就受不了啦?”果然是少历练。
那名少女此前一直是焦躁地在他们窗前打转,用竹竿敲地,跺脚,瞪,挥舞手臂。但现在却突然改变了动作。连比带划,像要告诉他们什么。金凌道:“奇怪,她不能说话吗?”
闻言,那少女的鬼魂顿了顿动作,冲他们张开嘴。
鲜血从空无一物的口腔里涌了出来。她的舌头,已经被连根拔去了。
世家子弟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不约而同地心生同情:“难怪无法开口说话。又盲又哑,真可怜。”
魏无羡道:“她比的是手语吗?有谁懂?”
没人懂。那少女急得直跺脚,用竹竿在地上写写又划划。可她明显不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并不识字,也写不出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画了一堆小人,教人完全摸不清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正在此时,长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还有人的喘息声。
魏无羡只挪去了目光,那少女的阴魂便忽然消失了。反正她应该还会自己找来,魏无羡并不担心,迅速插回了门板,继续从木缝里向外窥看。其他的世家子弟们也想看外面的情形,都挤到了进来的门前,一排脑袋从最上方叠到了最下方,用视线堵住了这条门缝。
方才妖雾稀薄了一阵,此刻又逐渐流动起来。只见一道狼狈的身影从白雾中破出,奔了过来。
这人一身黑衣,似乎受了伤,跑起来微微跌跌撞撞,腰间悬着一把剑,也用黑布缠着。魏无羡想到那名雾面人,旋即否定,那雾面人的身法和这个人完全不同。
那人身后,跟上来一群走尸,行动极快,立即追上了他。那人拔剑迎战,剑光清亮。魏无羡心中喝彩:“好剑!”
但一剑扫过,斩断这些走尸的同时,又是一阵熟悉的“泼泼”、“泼泼”怪响。数名走尸身上喷出了黑红色的粉末。由于被它们包围着,那人无处闪避,站在原地,被铺天盖地的尸毒粉扑了一头一脸。
蓝思追低声道:“莫公子,这个人,我们……”
这时,又有一群新的走尸围了过去,将那人包抄起来,越缩越小。他又是一剑扫出,爆出了更多尸毒粉,他也吸入了更多,似乎已经开始站不稳了。魏无羡道:“这个人得救。说不定他知道义城的底细。”
金凌道:“你要怎么救?现在不能过去,满天都飘着尸毒粉,靠近就中毒。”
魏无羡离开了窗,走到堂屋内部。一群少年也不由自主目光跟着他转过去。一群姿容各异的纸人,静静站立在两个大花圈中间。魏无羡从它们面前慢慢走过,停在了一对女子纸人面前。
每个纸人的形貌都不同,而这一对似乎是特意做成了两个孪生姐妹,妆容、服饰、五官面貌,全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弯弯,面带笑容。仿佛能听到她们发出“咯咯咭咭”的欢声笑语。梳着双鬟,缀着红珠耳坠,腕上带金钏,足上着绣鞋,十足的大富之家的侍女。魏无羡道:“就这两位吧。”
他顺手在一名少年出鞘三分的佩剑上轻轻一抹,在拇指上拉出了一道伤口,转身给她们点上了两对眼睛、四只眼珠,
随即,退后一步,微微一笑,道:“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不问善与恶,点睛召将来。”
一阵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阴风,陡然之间灌满了整个店铺。众名少年不由自主抓紧了手里的佩剑。
突然,那对孪生姐妹纸人浑身猛的一颤。
下一刻,真的有“咯咯咭咭”的笑声,从她们涂得鲜红的嘴唇里飘了出来!
点睛召将术!
仿佛看到了、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这一对纸人笑得花枝乱颤,同时,那对用活人鲜血点上的眼珠在眼眶里骨碌碌的地乱转,这画面当真是娇媚至极,也阴森至极。魏无羡站在她们面前,浅浅颔首,低头向她们行了一个礼。
礼尚往来,这一对纸人也对他欠了欠身,还了一个更大的礼。
魏无羡指向门外,道:“把活人带进来——除此以外,全灭不留。”
纸人们的口中传出尖锐高亢的笑声,一阵阴风袭来,大门猛地朝两边掀开!
两只纸人并肩掠了出去,掠进了那群走尸的包围圈。难以想象,分明是纸张制成的假人,竟然有如此之凶悍的杀伤力,她们踩着精致的绣鞋,挥着轻飘飘的袖子,一挥就削下一只走尸的一条胳膊,再一挥又削下半个脑袋,纸袖仿佛化为锋利的刀片。那娇媚的笑声始终回荡在整条长街上,令人心神激荡又毛骨悚然。
不多时,十五六具走尸,竟然全都被这一对纸人削成了拼不起来、滚落满地的尸块!
两名纸侍女大获全胜,服从命令,将那名已经力不从心的逃亡者提进门来,再往门外一跳,大门自动关上。她们则一左一右,仿佛镇府雄狮般,守在了门外。
从前,这些世家子弟只在书本和前辈口中听过一些邪门歪道的描述,当时只觉得不理解:“既然已经是邪门歪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学?为何夷陵老祖还有那么多的效仿者?”而此刻亲眼看到了,方才知道,邪门外道自有其吸引人的神奇之处。况且,这还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点睛召将术”。因此,大多数都满脸遮掩不住的兴奋之色,觉得大增见识,回去对同门又可以有新的谈资了。只有金凌的脸色十分难看。
蓝思追过去要帮魏无羡扶人,魏无羡道:“都别过来,当心沾到尸毒粉。透过皮肤也能中毒。”
那人被纸人提进来时,已经没什么力气,半昏半醒。现在倒是清醒了一点,咳嗽几声,似乎是担心咳出尸毒粉侵染到他人,捂住了嘴。他低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声音疲惫至极,问这句话,并非只因为不知救他者何人,更因为,他看不见东西。
这个人眼睛上缠了厚厚的一圈白色绷带。应该,是个瞎子。
而且是个生得很好看的瞎子,鼻梁秀挺,薄唇透出浅浅的红色,几乎可说是俊俏。十分年轻,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不免叫人惋惜。魏无羡心道:怎么最近遇到这么多瞎子?听到的,看到的。活的,死的。
忽然,金凌道:“喂,这个人我们还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是敌是友,为什么要贸然救他?万一是个恶人,岂不是救了一条蛇进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当着人的面这么说,就有些让人尴尬了。
而那人居然也不生气,更不担心会又被扔出去,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小小的虎牙,道:“小公子说得很对。我是出去比较好。”
金凌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倒是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胡乱哼了一声。蓝思追忙圆场道:“可是,这位也有可能不是恶人啊。”
金凌嘴硬道:“行。你们是好人。折了谁到时候可别怪我。”
蓝景仪气道:“你这人……”话还没说完,他的舌头就打了结。
因为,他忽然看见了那人倚在桌边的佩剑。缠在剑上的黑布滑落了半截,露出了剑身。
这把剑锻造工艺十分高超。剑鞘青铜色,其上雕刻着镂空的霜花纹路。透过镂空花纹露出的剑身一如银星,闪烁着雪花形的光采,有一种冰清玉洁、又璀璨明亮的美丽。
蓝景仪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魏无羡虽然不知他要叫什么,但本能地不愿他打草惊蛇,而且这人既然用黑布遮住了剑,必然是不想让人看见,一伸手捂住了蓝景仪的嘴。同时把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也脸现惊讶之色的其他少年不要出声。
金凌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然后伸手在落满灰尘的桌面上写了两个字:
“霜华”。
……霜华剑?
魏无羡以口型无声问道:晓星尘的——霜华剑?
金凌等人一齐点头肯定。
这些少年虽然没见过晓星尘本人,但“霜华”是难得的名剑,非但灵力强盛,而且外形美丽而别致,曾被绘入无数版本的仙剑图录名剑图谱,使人见之难忘。魏无羡思索:如果佩剑是霜华,又是瞎子……
一名少年也想到了这个,不由自主地用手去碰那人眼上缠着的绷带,想把它拆下来,看看这人眼睛还在不在。可是他的手刚刚碰到那片绷带,对方的脸上就流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不易觉察地向后退了退,似乎很是害怕被别人碰到眼睛。
那少年觉察自己失态,连忙收回了手,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那人举起左手,手上戴着一只黑色的薄手套,想遮住眼睛,却又不敢碰,该是轻轻一触就疼得无法忍受,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勉强道:“没事……”声音在微微发颤。
这种表现,几乎已能够确定,这个人就是栎阳常氏一案后失踪的晓星尘了。
晓星尘还不知道他已经被人识破了身份,摸摸索索去拿他的霜华。魏无羡眼疾手快地把滑下来的黑布拉上去。他摸到了霜华,点头道:“多谢相救,我先走一步。”
魏无羡道:“你中尸毒了。留下吧。”
晓星尘道:“很严重吗?”
魏无羡道:“很严重。”
晓星尘道:“很严重的话,又何必留下?反正已经无药可救,不如趁还没有尸化,多杀几只走尸。”
听他将生死置之度外,蓝景仪热血上涌,道:“谁说无药可救?你留下!他会治好你的!”
魏无羡:“我?抱歉,你说的是我吗?”实在不好意思说,中毒太深、吸了太多尸毒粉的,糯米粥已经不管用了。
晓星尘道:“我已在这座城里杀了不少走尸,它们一直跟着我,待会儿还会有新的一批过来的。我留下来,你们迟早会被尸群淹没。”
魏无羡道:“阁下知不知道,把义城变成这样的是谁?”
晓星尘摇头道:“不知。我只是一名云游道……云游到此,得知此地异象,这便入城夜猎。城中活尸走尸数量之多、能力之强,你们尚未领教。被斩杀之后,它们身上会爆出尸毒粉,沾身即中毒。若不斩杀,他们便会扑上来撕咬,一样会中毒。行动敏捷,防不胜防。实难对付。奉劝诸位尽早离去。我听你们声音,里面有不少小公子吧?“
话音刚落,大门外便传来了那对纸人姐妹的咯咯阴笑。这一次,笑声前所未有的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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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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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草木第八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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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被蓝忘机一剑划过,非但在胸口划出了一道伤口,那只他藏在怀里的锁灵囊,也被避尘的剑尖挑了过去。
魏无羡道:“薛洋!你要他还给你什么?霜华吗?霜华又不是你的剑,凭什么说‘还给你’?要脸吗?”
薛洋哈哈大笑起来。魏无羡道:“笑,你笑吧。笑死你也拼不齐晓星尘的残魂。人家恶心透了你,你还非要拉他回来一起玩游戏。”
薛洋忽而大笑,忽而又骂道:“谁要跟他一起玩游戏?!”
魏无羡又道:“那你让我修复他的魂魄,是想干什么?”
薛洋这么聪明的人,该知道魏无羡是在故意扰乱他让他分神,让他出声,使蓝忘机可以判定他的位置从而攻击,但还是忍不住接了一句又一句。他恶声恶气地道:“哼!干什么?你会不知道?我要把他做成凶尸恶灵,受我驱使!他不是要做高洁之士吗?我就让他杀戮不休,永无宁日!”
魏无羡道:“咦?你这么恨他?那你为什么要去杀常萍?”
薛洋嗤笑道:“我为什么杀常萍?这还用问!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说要灭常家的门,就一条狗都不会给他留下!”
他一说话,就等于是在报出自己的方位,剑刃穿体的声音不断响起。可薛洋忍伤忍痛的能力异于常人,魏无羡在共情里早已目睹过,哪怕他被一剑穿腹,也能谈笑风生。魏无羡道:“那你为什么推迟了好几年才去杀常萍?你到底是为什么去杀常萍,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洋嘿然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心里清楚什么?我清楚什么?!”
后一句他吼了起来。魏无羡道:“你杀便杀了,为什么偏偏要用代表‘惩罚’的凌迟之刑?为什么偏偏要用霜华剑而不用你的降灾?为什么偏偏还要挖掉常萍的眼睛?”
薛洋声嘶力竭地咆哮道:“废话!统统都是废话!复仇我难道还要让他死得舒舒服服?!”
魏无羡道:“你的确是在复仇。可你究竟是在为谁复仇?可笑!如果你真想复仇,最应该被千刀万剐凌迟的,就是你自己!”
嗖嗖两声,尖锐的破空声袭面而来。魏无羡纹丝不动,温宁闪身挡到他面前,截下两枚闪着阴毒黑光的刺颅钉。
薛洋发出一阵夜枭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随即戛然而止,沉寂了下去,不再理他,继续与蓝忘机在迷雾中缠斗。魏无羡心道:“可惜!不上当了。这小流氓生命力太顽强了,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哪里受伤都没事一样。只要他再说两句,蓝湛多刺他几剑,我就不信砍了他的手脚他还能活蹦乱跳。”
正在这时,迷雾中传来一阵清脆的竹竿喀喀之声。
魏无羡心念电转,道:“蓝湛,刺竹竿响的地方!”
蓝忘机立刻出剑。薛洋闷哼一声。片刻之后,竹竿又在隔了数丈之外的另一个地方倏然响起!
蓝忘机继续朝声音来源之处刺去。薛洋森然道:“小瞎子,你跟在我背后,不怕我捏碎你吗?”
自从被薛洋杀害之后,阿箐始终东躲西藏,不让他找到自己。不知为什么,薛洋也没怎么管她这只微不足道的孤魂野鬼。而这时,阿箐却在迷雾之中,如影随形地跟在薛洋的身后,敲打竹竿,暴露他的位置,给蓝忘机指引攻击的方向!
薛洋身法极快,瞬息之间便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然而,阿箐生前也跑起来也不慢,化为阴魂之后,更是寸步不离、如诅咒一般紧紧贴在他背后,手中竹竿敲地不停。那喀喀哒哒的声响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摆不脱、甩不掉。而只要它一响起,避尘的锋芒也随之而至!
原先薛洋在迷雾之中如鱼得水,可藏匿还可偷袭,现下不得不分出心神来对付阿箐。他猛地向后甩手掷出一张符篆,而就是这一分神,伴随着阿箐古怪的尖叫声,避尘刺穿了他的胸腔!
这一剑,命中要害。虽然阿箐的阴魂已被薛洋用符篆击溃,再无竹竿敲地声暴露他的踪迹,但,薛洋的步伐已开始沉重,不能如原先那般神出鬼没、难以捕捉!
魏无羡抛出了一只空荡荡的锁灵囊,让它去抢救吸收阿箐的魂魄。迷雾之中,传来几声咳血声,薛洋走了几步,忽然伸手朝前扑去,咆哮道:“给我!”
蓝忘机一语不发,避尘蓝光劈下,斩断了他一条手臂。
血液喷涌而出,魏无羡的四周顿时血腥气四溢,前方朦胧的白雾里有一片似乎被染成了红色。
尽管仍是没有发出呼痛声,但有重重的膝盖落地声传来。
薛洋似乎失血过多,终于走不动,跪倒在地了。
片刻也不耽搁,蓝忘机再召避尘。正准备下一剑直接将薛洋头颅斩落,正在此时,白雾中却突然冒起冲天的蓝色焰火!
传送符的火光!
魏无羡目光一凝,心知大事不好,顾不得雾中凶险,冲了过去。
血腥气最浓重之处,地上满是断臂后喷出的湿漉漉的鲜血。
然而,薛洋的人影却不见了。
蓝忘机持着发出蓝光的避尘,走了过来。魏无羡道:“是那个掘墓人?”
薛洋被避尘命中要害,而且失了一臂,看这出血量,已是必死无疑,不可能还有多余的精力和灵力使用传送符。蓝忘机道:“应该是。我刺中那掘墓人三剑,正可生擒,大批走尸来攻,教他逃了。”
那个掘墓人身已中剑,却不惜再大耗灵力也要带走薛洋的尸体,究竟想干什么?
魏无羡凝然道:“……怕是他也识得薛洋。带走薛洋的尸体,是为了搜查他身上有没有阴虎符。”
薛洋被金光瑶“清理”之后,阴虎符的下落便不知所踪,传闻已失落。但现下看来,很有可能就在薛洋身上。义城里聚居着成百上千只活尸、走尸,单单是撒尸毒粉,也是难以控制的。只有使用阴虎符,才能解释薛洋为什么能任意号令它们听从自己的指令,前赴后继地攻击。
薛洋这种多疑又狡猾的人,一定不会把阴虎符安置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多半会选择藏在身上,时时刻刻都能碰到,才有安全感。掘墓人带走了他的尸体,九成可能,阴虎符会落到他们手上。
魏无羡道:“事已至此,只能期望,薛洋复原的那只阴虎符威力有限了。”
他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口气凝重。静默片刻,蓝忘机道:“尸体的右手,我已找到。”
魏无羡这才想起来,他们是被什么指引着入城的,道:“好兄弟的右手?你找到了?什么时候找到的?跟掘墓人打了一架,又被一群走尸包围,你还找到了那只右手?”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大力赞扬道:“真不愧是含光君!如此咱们就又抢先一步了。只可惜不是头颅……慢着,宋岚呢?”
薛洋的尸体消失之后,白雾流动的速度变快,似乎有些稀薄了,视物也不是那么困难了。正因为如此,魏无羡忽然发现,宋岚不见了。他心道:“温宁没有示警,就是说宋岚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莫不是他已经醒了?”
宋岚脑中的刺颅钉比温宁脑中的要细上许多,材料也不一样,可能薛洋当时没有找到适合的材料,因此,宋岚恢复得很快,比温宁快上许多倍,这也是很有可能的。想到这里,魏无羡回头,对温宁所在的方向吹了一声哨子。温宁低下头,闻声退走,身影在白雾中消失无踪。
链锁拖地之声逐渐远去,蓝忘机看了看他,收剑回鞘,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道:“走吧。”
他们正准备迈开步子,忽然,在血泊之中,看到了地上一样孤零零的东西。
一只被斩下来的左手。
四根手指紧紧握着,缺了一根小指。
这只手的拳头捏得非常紧。魏无羡蹲下身来,用足了力气,才一根一根地掰开来。掌心里,握着一颗糖。
这颗糖微微发黑,一定不能吃了。
被握得太紧,已经有些碎了。
魏无羡和蓝忘机一起回到义庄,大门是打开的,果然,宋岚就站在晓星尘躺的那具棺材旁,正低头望着里面。
诸名世家子弟都拔出了剑,挤成一团,堆在一旁,警惕地盯着这具凶尸。
魏无羡抬脚迈入义庄,为蓝忘机介绍道:“宋岚,宋子琛道长。”
蓝忘机轻提衣摆,姿势矜雅地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微微颔首。宋岚抬起头,目光转向他们。
他神智既已恢复,瞳仁也落了下来,眼眶中是一对清明的黑眼睛。
这双本是晓星尘的眼睛里,满是无可言述的悲伤。
不必再追问什么,魏无羡便知道,在被薛洋做成凶尸驱使的这段时间里,他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记得。
再追问,再多说,只是徒增无奈和痛苦。
沉默片刻,魏无羡拿出两只一样瘦小的锁灵囊,递给他,道:“晓星尘道长,和阿箐。”
虽然阿箐是被薛洋杀死的,非常害怕他,但是刚才,她还是紧紧跟着他,让他甩不掉、躲不了。
她被薛洋一张符咒拍得几乎魂飞魄散,魏无羡东捡西凑,使劲浑身解数,好容易才捡回来一些。现在,碎得七零八落,也和晓星尘差不多了。两团虚弱的魂魄,各自蜷缩在一只锁灵囊里,仿佛稍微用力地撞一撞,就会撞散在袋子里。
宋岚双手微微发抖,接了过来,将他们托在手掌心上。
魏无羡道:“宋道长,晓星尘道长的尸体,你打算怎么办?”
宋岚一手小心地揣着那两只锁灵囊,另一手抽出拂雪,在地上写了两行字:“尸体火化。魂魄安养。”
晓星尘的魂魄碎成这样,肯定是再回不到身体上了,火化了也好。这具身体散去,只留下纯净的魂魄,慢慢安养,也许有朝一日,还可重归于世。
魏无羡又道:“今后你打算如何?”
宋岚写道:“负霜华,行世路。一同星尘,除魔歼邪。”
顿了顿,又写道:“待他醒来,说对不起,错不在你。”
这是他生前没能对晓星尘说出来的话。
义城的妖雾逐渐散去,已能粗略看清长街和岔路。
蓝忘机和魏无羡带着一群世家子弟走出这座荒凉的鬼城。宋岚在城门口与他们就此别过。
他还是那一身漆黑的道袍,孑然一身,背着两把剑,霜华和拂雪。带着两只魂,晓星尘和阿箐,走上了另一条的道路。
不是他们来义城的那条路。
蓝思追看着他的背影出神了一会儿,道:“‘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不知他们二位,还有没有再聚首之日。”
魏无羡走在杂草丛生路上,正好看到一处草地,心道:“当初,晓星尘和阿箐就是在这里,把薛洋救回来的。”
蓝景仪道:“这下你总该跟我们讲,到底共情的时候看到什么了吧?那个人怎么会是薛洋?他为什么要冒充晓星尘?”
“还有还有,刚才那个是鬼将军吗?鬼将军现在到哪里去啦?怎么没见到他了?他还在义城里吗?怎么会突然出现?”
魏无羡假装没听到第二个问题,道:“这个嘛,就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了……”
一路走下来,他讲完之后,身旁已是一片愁云惨淡,再没有一个人记得鬼将军了。
蓝景仪第一个哭了起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金凌大怒:“那个薛洋,人渣!渣滓!死得太便宜他了!”
那名窥看门缝时赞美过阿箐的少年捶胸顿足道:“阿箐姑娘,阿箐姑娘啊!”
蓝景仪哭得最大声,极其失态,这次却没有人提醒他注意勿要喧哗了,因为蓝思追的眼眶也红了,还好蓝忘机没有禁他的言。蓝景仪边鼻涕眼泪横流,边提议道:“我们去给晓星尘道长和阿箐姑娘烧点纸钱吧?前面路口不是有个村子吗?我们去买点东西,祭奠一下他们。”
众人纷纷赞同:“好好好!”
说着就到石碑路口那个村子了,蓝景仪和蓝思追迫不及待地跑了进去,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线香、香烛、红红黄黄的纸钱,走到一边,用土石土砖搭了一个防风灶一样的东西,一群少年就围成一圈蹲在地上,开始烧纸钱,一边烧一边碎碎念。魏无羡原本心情也很是沉重,路上俏皮话都没说几句,见状,忍不住对蓝忘机道:“含光君,你看他们在人家门口干这种事,也不阻止一下。”
蓝忘机淡淡地道:“你去阻止吧。”
魏无羡道:“好,我帮你管教。”
他便去了,道:“我没弄错吧?你们一个个都是仙门世家的子弟,你们爹爹妈妈叔叔伯伯没教过你们,死人是不能收到纸钱的吗?人都死了还要什么钱?收不到的。而且这是别人家的门口,你们在这里……”
蓝景仪挥手道:“走开走开,你挡风了啦。要烧不起来了,再说你又没死过,你怎么知道死人收不到纸钱啊?”
另一名少年泪流满面、满脸烟灰地抬起脸来,附和道:“就是啊。你怎么知道呢?万一能收到呢?”
魏无羡喃喃道:“我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
他死了的那几年里,根本没收到过一张纸钱啊!
蓝景仪又在他心口上插了一刀:“就算你收不到,那也肯定是因为没人给你烧的缘故。”
魏无羡扪心自问:“怎么会?难道我就如此失败?没有一个人肯给我烧纸钱吗?难道真的是因为没有人给我烧、所以我才没收到?”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能,转头低声问蓝忘机:“含光君,你有没有给我烧过啊?至少你给我烧过的吧?”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低头拂了拂袖底沾染的一点纸灰,静静地眺望远方,不置一词。
魏无羡看着他安然的侧颜,心道:“不会吧?”
真的没有吗?!
这时,有一名村民背着土弓走了过来,不满道:“你们为啥要在这里烧啊?这是我家门口,好不吉利!”
魏无羡道:“看,被骂了吧?”
这些少年以前没做过这种事,不知道在人门口烧纸钱是不吉利的,连连道歉。蓝思追道:“这是您家门口吗?”
那村民道:“我家三代都住这里,不是我家还是你家?”
金凌听他口气很不客气,站起身道:“你怎么说话的?”
魏无羡把他脑袋一按,压了下去。蓝思追又道:“原来如此。抱歉,我方才的问题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上次经过这户人家,在这里见到的是另一位猎户,所以才有此一问。”
那村民却愣愣地道:“另一位猎户?什么另一位?”
他比了个“三”,道:“我家三代单传!就我一个,没有兄弟,我爹早死了,我媳妇都没娶也没生娃,哪来的另一个猎户?”
蓝景仪道:“真的有!”他也站了起来,道:“穿得严严实实,带着个大帽子,就坐在你家院子里低头修弓箭,好像马上要出去打猎。我们到这里的时候,还向他问了路。就是他指给我们义城的方向的。”
那村民道:“瞎说!你真是看到坐在我家院子里?我家没这个人!义城那旮旯鬼都打得死人,给你们指那路?是想害死你们吧!你们看到的是鬼吧!”
他摇摇头转身走了。只剩下一群少年面面相觑。蓝景仪道:“确实是坐在这个院子的,我记得很清楚……”
魏无羡对蓝忘机简略说了几句,回头道:“明白了吧,你们是被人引到义城去的。那个猎户,根本不是这里的村民,是有人假扮的。”
金凌道:“那从一路杀猫、抛尸开始,就有人在引着我们往这里走?那个假猎户,是不是就是做这些事的人?”
魏无羡道:“八|九不离十。”
蓝思追困惑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魏无羡道:“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今后你们千万小心。再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不要自己追查,先联系家族,多派人手,一起行动。如果这次不是含光君刚好也在义城,你们小命难保。”
想到万一落单在义城里,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不少人背上汗毛直竖。无论是被活尸包围,还是要面对那个活生生的恶魔薛洋,那情形,都令人不寒而栗。
蓝忘机和魏无羡带着一群世家子弟行了一阵,临近天黑之时,赶到了他们寄放狗和驴的那座城。
城中灯火通明,人声喧闹。
这才是活人居住的地方。
魏无羡对花驴子张开双手,喊道:“小苹果!”
小苹果狂怒地冲他大叫,随即,魏无羡听到一阵犬吠,立即蹿到蓝忘机身后。仙子也冲了过来,一狗一驴对峙着,相互龇牙。
蓝忘机道:“栓在这里。都去吃饭。”
他带着魏无羡,在茶生的指引下往二楼走去。金凌等人也要跟上,蓝忘机却回头,含义不明地扫了他们一眼。蓝思追立刻对其他人道:“长席和幼席要分开,我们就留在一楼吧。”
蓝忘机一点头,面色淡漠地继续往上走。金凌迟疑着站在楼梯上,不上不下,魏无羡回头嘻嘻笑:“大人跟小孩儿要分开。有些东西你们最好不要看到。”
金凌撇了撇嘴,道:“谁要看!”
蓝忘机吩咐人在一楼给一群世家子弟订了一桌,他和魏无羡则在二楼要了一间雅间。二人相对而坐,一番交谈,说清了许多细节。不一会儿,菜上来了,酒也上来了。
魏无羡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几乎大半都是红辣辣的。他留意蓝忘机的下筷,发现他多动的是清淡的菜色,偶尔才伸向鲜红的盘子,入口亦是面不改色,心中微微一动。
蓝忘机注意到他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魏无羡慢慢地斟了一杯酒,道:“想人陪我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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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66章 优柔第十四 4
下了山道,抄隐蔽小路离开云深不知处,渐行渐远,直到彻底离开姑苏蓝氏门生常活动的范围,魏无羡忽然道:“哎呀,我肚子疼。”
蓝忘机立即止步,道:“休息,换药。”
魏无羡道:“不了。我坐上去就好了。”
蓝忘机道:“你坐。”
魏无羡苦着脸道:“可是上驴的动作太大了,我怕牵到伤口。”
他伤口早已愈合,这句分明是在耍赖。蓝忘机停了下来,转过身,看了看他,忽然伸手,避开受伤的位置,抱住他的腰,将他轻轻一提,放在了小苹果的背上。
两人一个骑着驴子,一个走在路旁。魏无羡坐在小苹果背上,笑得两眼弯弯。蓝忘机道:“怎么?”
魏无羡道:“没怎么。”
像是干了一件小坏事,他心里有点小得意。
虽然幼年的事很多他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幕画面,始终模模糊糊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一条小路,一头小花驴,三个人。一个黑衣男子把一名白衣女子轻轻一提,抱了起来,放到小花驴的背上,再把一个小小的孩子高高举起,扛到自己肩头。
他就是那个矮得不到人腿的小孩子。坐上了那黑衣男子的肩头,一下子变得很高很高,威风凛凛,一会儿抓那男子的头发,一会儿搓他的脸,双腿扑腾不止,口里啦啦乱叫。那白衣女子晃晃悠悠地坐在驴背上,看着他们,似乎在笑。那男子则始终默默的,不爱说话,只是把他托了托,让他坐得更高更稳,一手牵起花驴的绳子。三个人挤在一条小路上,慢慢地朝前走。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记忆。
那是他的爹和娘。
魏无羡道:“蓝湛,你把绳子牵一牵呗。”
蓝忘机道:“为何?”
小苹果很聪明,又不是不会跟在人身后走。魏无羡道:“赏个脸,牵一牵呗。”
虽然依旧不解为什么魏无羡的笑容那么灿烂,蓝忘机还是依言把小苹果的缰绳牵了起来,握在手里。
魏无羡自言自语道:“嗯。就差个小的。”
蓝忘机道:“什么?”
魏无羡窃喜道:“没什么。蓝湛,你真是个好人。”
此去夷陵,分明前途未卜,甚至凶大于吉,魏无羡却一点儿也紧张不起来,骑着一头小花驴,前边有蓝忘机牵着绳子引路,满心都是飘飘然,自在犹如腾云驾雾,只觉得就算现在立即从路旁杀出一堆大小世家,除了煞风景坏人兴致,也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有心情欣赏月色下的野田,还拔出了腰间的竹笛。自然而然地,他吹出了一段旋律。
笛音清越,蓝忘机的脚步微滞,魏无羡则忽然心头一亮。
他道:“蓝湛!我问你,当年在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你唱给我听的那首歌,到底叫什么名字?”
蓝忘机看他,道:“为何忽然记起来问这个。”
魏无羡道:“你就说吧,叫什么名字?我好像猜出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了。”
大梵山那一夜,他鬼使神差吹出的那支曲调,正是当年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他昏昏沉沉发着低烧时,蓝忘机在他身旁轻声吟唱的那段旋律!
蓝忘机闭口不语,魏无羡催促道:“说啊,什么曲子?谁作的?”
蓝忘机道:“我。”
魏无羡道:“你作的?!”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原先以为那曲子是姑苏蓝氏不传秘曲之类的,孰料如此,又惊又喜,惊的是什么不必说,喜的是什么却说不清了。他试探道:“你真是这样认出我的话,就是说——这支曲子,你从没给其他人听过?”
蓝忘机道:“不曾。”
魏无羡一高兴,猛地踢了小苹果一脚。小苹果愤怒地大叫起来,似乎想尥蹶子把他掀下去,蓝忘机眼疾手快地扯紧了绳子。魏无羡搂着小苹果的脖子,道:“没事没事,它就这个脾气,只会弹这两下。我们继续说。那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蓝忘机道:“你觉得?”
魏无羡道:“什么叫我觉得?到底有没有名字?”他心中嘀咕,蓝湛莫不是取名和江澄一个风格的吧?不可能!他道:“你是问我意见吗?我看不如叫……”
在精心取的八十多个名字都被蓝忘机拒绝之后,魏无羡的兴致终于渐渐消减。
二人为防走大路撞上搜查的修士,挑的都是偏僻的乡野小道。行了一日,魏无羡微感疲倦口渴,恰见路旁有一户农家,蓝忘机便勒住了小苹果。
敲门无人应答,再一推,门居然自己开了,院子中央放着一张手工木桌,桌上摆着一盆没剥完的豆子。土墙边堆着一个高高稻草垛,插着一只耙子,满地小鸡啄米叽叽,跑来跑去。
魏无羡看到院子角落里堆了几个瓜,走过去抱了一个起来,一本正经地道:“主人不在,含光君我们自便吧。”
蓝忘机正要取出银钱放到桌上,墙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一前一后两个,该是主人回家来了。魏无羡不知怎么的,一听到脚步声,立即把蓝忘机扑进了稻草垛之后。
亏得蓝忘机贯来沉稳淡定,这才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扑扑出声来。可他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躲,魏无羡也想到:“对啊,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这乡下的村民又不会认得我们,坦白说是来买食物不就行了?可能是坏事干多了。习惯了。”
可是,他这一扑,把蓝忘机整个人压倒在软软的稻草垛上,这种半强迫的姿势,令他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兴奋感,干脆就不起来了,故作深沉地竖起食指,示意蓝忘机不要出声,然后假装此乃逼不得已,心安理得地趴在他身上,又是满心不可言说的窃喜。
院子里传来推挪木凳的声音,两个农户主人似乎在小木桌边坐了下来。一个女声道:“二哥哥,给我抱吧。”
听到这声“二哥哥”,蓝忘机微微一怔。
这时,一个男声道:“你剥豆子就好。”接着传来小儿熟睡中的嘟哝细语。
看来,这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妻子在准备晚饭,丈夫则抱着睡着的孩子。
魏无羡笑盈盈地对蓝忘机眨了眨左眼,低声道:“可巧,这户农家的一个主人,竟也是个‘二哥哥’。”
他语尾上扬,戏谑之意尽显。蓝忘机目光沉沉地扫他一眼,扭过头去。魏无羡心头一酥,趴到他耳边,小声叫道:“蓝二哥哥。”
蓝忘机呼吸似乎凝滞了一拍,望过来的眼神里似乎带上了警示的意味。
院子里,那妻子笑道:“你又不会抱。待会儿把他弄醒了,还不是要我来哄。”
丈夫道:“他今天玩儿疯了,累坏了,这会儿醒不了的。”
妻子手里毕毕剥剥掐着豆子,道:“二哥哥,你真得好好管教阿宝了,他才四岁就这样,等到长大了那还得了。人家孩子都气哭几次了,说再也不想跟他玩儿了。”
丈夫道:“可还是每次都理啊,嘴上说不想,心里明明就很想跟他玩儿。”
魏无羡噗的一声,道:“蓝二哥哥,你对这句话有什么看法?你同意吗?”
蓝忘机道:“别说话了。”
他们这种音量,平常人根本没法听见。这对小夫妻那边絮叨家常,这边魏无羡已经凑在蓝忘机耳边,不依不饶地一连喊了七八声又轻又软的“蓝二哥哥”。蓝忘机似是终于忍受不了了,猛一翻身。
他动作又快又稳,草垛岿然不动,魏无羡却已被他压在身下。
蓝忘机低声道:“再叫,禁言。”
魏无羡向他的脸伸出手,蓝忘机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腕。魏无羡严肃地道:“含光君,你抹额上,沾了稻草。”
闻言,蓝忘机这才缓缓松手。魏无羡帮他拿掉了那根细小的稻草,送到他眼前,得意地道:“看,没骗你吧。”
还没得意多久,又听那年轻的妻子道:“可就算这样,也不能任着阿宝欺负人呀。”
她丈夫闲闲地道:“你让他去呗,小男孩嘛,不都是喜欢谁才欺负谁,就想别人看着他。”
闻言,魏无羡笑容一凝。
这时,似乎是那年幼的孩子醒了,奶声奶气地嘟哝了几句,夫妻两个连忙一起哄他。逗了一阵孩子又睡着了,那少妇道:“二哥哥,我刚才跟你说,要你好好管教阿宝,不光是因为这个,还因为最近不太平,你要让他别到处玩,每天早点回来。”
丈夫道:“知道。是这几天村子附近的老坟都被挖了的事儿么?”
妻子道:“我听说不止是咱们村子附近,连城里的人家也有不少祖坟出了事儿的。太邪乎了,阿宝还是多在家里玩儿的好,不要总是出去。”
丈夫道:“嗯。要是遇到那个什么夷陵老祖,那可就糟了。”
魏无羡:“……”
那少妇轻轻地道:“我从小就听夷陵老祖的故事,本以为‘不听话就让夷陵老祖回来找你,抓你去喂鬼’都是大人哄小孩儿哄着玩儿的,谁知道竟然真的有这个人,竟然还真回来了。”
丈夫道:“是啊。我一听说挖坟就想到是他。果然不错,城里都沸沸扬扬传开了。”
对自己和“挖坟”被捆绑在一起,除了无可奈何,魏无羡也别无他法了。老实说,他以前干的这种事真的不少。最著名的一次,就是在射日之征中期时,挖地三尺把岐山温氏历代先人的墓地翻了个底朝天,将所有的尸身都制成了尸傀儡。而他每杀一名温家修士,也都统统炼为傀儡,再驱使他们去残杀自己生前的亲友。在射日之征中,这些事迹提起来都是鼓舞人心,赞不绝口的。然而,射日之征过去的越久,旁人再提起来,就越是胆寒不齿。不光旁人,连他自己后来想想,都觉得过火了。加上前几天他才被捅出身份,也怨不得人家一听说各地在大肆挖坟就都觉得是夷陵老祖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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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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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雅骚第四 8
开门声惊动了几人,睡眼朦胧间看到脸色冷若冰霜的蓝忘机站在门口,吓得瞬间清醒。聂怀桑狂推睡得头在下身在上的魏无羡,道:“魏兄!魏兄!”
魏无羡被他搡了几把,迷迷糊糊问道:“谁?还有谁要来?!江澄吗?拼就拼,怕你?!”
江澄昨晚喝多了头还疼着,躺在地上还闭着眼睛,反手摸到一样东西就冲魏无羡声音传来的地方砸过去,道:“闭嘴!”
那东西砸到魏无羡胸口,哗啦啦翻了数页,聂怀桑定睛一看,江澄用来扔魏无羡的正是他珍藏的绝版春宫图册之一,再抬头,看到目色料峭的蓝忘机,几乎要口吐魂烟了。魏无羡抱着那书册嘀咕两句,又睡了过去,蓝忘机迈进房中,一手揪住他后衣领,提起来便往门外拖去。
魏无羡被他拎了一阵,迷瞪片刻,终于醒了五六分,扭头道:“蓝湛你干什么?”
蓝忘机一语不发,径自拖着他前行。魏无羡又醒了三分,其他的一地躺尸也陆续被惊醒。江澄一见魏无羡又被蓝忘机拎住了,冲出来道:“怎么回事?这是干什么?”
蓝忘机回头,一字一句道:“领罚。”
江澄方才是醉了睡得迟钝了,这才想起房里的满地狼藉,想起他们昨晚不知犯了多少条云深不知处的家规了,面色一僵。
蓝忘机把魏无羡拖去了姑苏蓝氏的祠堂前,已有数名年长的蓝氏门生静候在此,一共八人,其中四人手持奇长无比的檀木戒尺,戒尺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方字,俱是一派冷肃形容,见蓝忘机拖来了人,两人立即上前,将魏无羡牢牢摁住。魏无羡半跪在地挣扎不得,道:“蓝湛你这是要罚我?”
蓝忘机冷冷凝视他,不语。
魏无羡道:“我不服。”
这时,醒得七七八八的众少年也冲了过来,被拦在祠堂外不得入内,个个抓耳挠腮,看了那戒尺,吓得咋舌。却见蓝忘机一掀白衣下摆,也跪在了魏无羡身旁。
见状,魏无羡大惊失色,奋力要起,蓝忘机却喝道:“打!”
魏无羡目瞪口呆,忙道:“等等等等我服了,我服了蓝湛,我错……啊!”
两人手心、腿背都挨了一百多下戒尺,蓝忘机不须人按住,始终腰杆笔直,跪得端正,魏无羡则鬼哭狼嚎,毫不矜持,看得围观的各家子弟肉痛不已,连连皱脸。挨完打后,蓝忘机默默站起,向祠堂内的门生欠首一礼,随即走了出去,竟是看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魏无羡则完全相反,被江澄从祠堂里背出去之后,一路仍在啊啊不止。众少年一窝蜂围着他们,道:“魏兄啊,到底怎么回事?”
“蓝湛他罚你也罢了,怎么他自己也跟着挨打?”
魏无羡伏在江澄背上长吁短叹:“唉!失策失策!一言难尽!”
江澄道:“废话少说!你到底干了什么!”
魏无羡道:“没干什么啊!昨晚我不是投骰子投输了下去买天子笑吗?”
江澄道:“……别告诉我你又遇到他了。”
魏无羡道:“你还真说对了,也不知道什么运气,我扛着天子笑翻上来的时候又被他堵个正着。我怀疑他是真的天天盯着我吧?”
江澄道:“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闲。然后呢。”
魏无羡道:“然后我还是跟他打招呼,我说‘蓝湛!这么巧,又是你!’他当然是又不理我,二话不说一掌劈过来。我说嘿你这是何必?他说外客如多次触犯宵禁,就要去蓝氏祠堂领罚。我就说,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我犯没犯宵禁对不对?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咱们都这么熟了,不能赏个脸行个方便嘛?”
众人一脸惨不忍睹之色。
魏无羡继续道:“结果他板着脸说跟我不熟,提剑就打过来,一点情分都不讲。我只好也把天子笑放到一边跟他对对招了。他拳掌并出,追得可紧了,甩都甩不脱!最后我实在是被他追得不耐烦了,我说你当真不放手?不放手?!
“他还是说:‘领罚!’”
众少年听得一颗心吊起,魏无羡讲得眉飞色舞,浑然忘了自己还在江澄背上,猛地一巴掌拍在江澄肩头:“我说:‘好!’然后不躲了,迎上去一扑,把他抱住,往云深不知处的墙外栽倒!”
“……”
魏无羡道:“于是我们就两个人一起掉到云深不知处境外了!摔得那叫一个眼冒金星。”
聂怀桑已然呆滞:“……他没挣脱你?”
魏无羡道:“哦,有试过,不过我手脚并用死死锁住他,他想挣脱也挣脱不了,根本没办法从我身上爬起来,硬得跟块板子似的。我说怎么样蓝湛?这下你也在云深不知处境外了,你我同犯宵禁,你可不能严于待人宽于律己,罚我的话也得罚你自己,一视同仁,怎么样?”
魏无羡道:“他起来之后脸色很差,我坐在旁边说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然后他就一声不吭的走了。谁知道今早他来这么一出……江澄你走慢点,我快被你甩下来了。”
江澄岂止是想把他甩下来,简直想把他头朝下往地上砸几个人坑:“背了你还挑三拣四!”
魏无羡道:“一开始又不是我让你背的。”
江澄大怒:“我不背你我看你能赖在他们家祠堂地上滚一天都不起来,丢不起这个人!蓝忘机还比你多挨五十尺,他都是自己走的,你好意思这样装残废。我现在不想背了,快滚下来!”
魏无羡道:“我不下,我是伤号。”
一群人在白石小径上一路推推搡搡,恰逢一人白衣,携书卷路过此间,讶然驻足。蓝曦臣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澄十分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聂怀桑却已抢着道:“曦臣哥,魏兄被罚了一百多尺,有没有伤药啊!”
云深不知处掌罚的是蓝忘机,加上魏无羡一直在众人簇拥中哀声叫唤,似乎伤情十分严重,蓝曦臣立即迎了上来,道:“是忘机罚的?魏公子这是不能走路了?究竟怎么回事?”
江澄自然不好意思说是魏无羡干了什么,算起来还是他们这一群人怂恿魏无羡去买酒的,要罚人人有份,只得含糊道:“没事,没事,没那么夸张!他能走。魏无羡,你还不下来!”
魏无羡道:“我不能走。”他伸出肿得老高的红手掌,对蓝曦臣控诉道:“泽芜君,你弟弟好生厉害。”
蓝曦臣看过了他的手掌,道:“啊,这确实是罚得狠了些。怕是三四天都没法消了。”
江澄原先不知真的打得这么狠,惊道:“什么?三四天都不能消?他腿上背上也都被戒尺打过。蓝忘机怎么能这样?!”最后一句不由自主带上了点不满,魏无羡悄悄拍他一掌,他才反应过来。蓝曦臣却不在意,笑道:“不过也不妨事,伤药是不必用了,魏公子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几个时辰便好了。”
晚间,云深不知处,冷泉。
蓝忘机正浸在冰冷的泉水中闭目养神,忽的一个声音在他耳旁道:“蓝湛。”
“……”
蓝忘机猛地睁眼。果然,魏无羡正趴在冷泉边的青石上,歪头对他笑。
蓝忘机脱口道:“你怎么进来的?!”
魏无羡慢吞吞爬起来,边解腰带边道:“泽芜君让我进来的。”
蓝忘机道:“你干什么?”
魏无羡用脚蹬掉了靴子,一边脱得衣服满地都是,一边道:“我都脱了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据说你们家的冷泉除了定心静性的修行之用,还有去淤疗伤的功能,所以你哥哥让我进来跟你一起泡泡。不过你一个人来疗伤有点不厚道啊。呜哇真的好冷,嘶——”
他下了水,被冰凉刺骨的泉水激得满池打滚,蓝忘机迅速和他拉开一丈距离,道:“我来此是为修行,非是为疗伤——不要乱扑!”
魏无羡道:“可是好冷,好冷啊……”
他这次倒不是有意夸张捣乱,外人的确难以在短时间内适应姑苏蓝氏的冷泉,仿佛多静止片刻便会血液冻结四肢结冰,所以他只得不断扑腾,想活动活动热热身。蓝忘机原本好好地在定心静修,被他扑腾来扑腾去,扑了一脸水花,水珠顺着长睫和乌黑的发丝往下滑,忍无可忍,道:“别动!”
说着伸出一掌,压在魏无羡肩头。
魏无羡登时觉得一股暖流从身体相接之处涌来,好受了些,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挪。蓝忘机警觉道:“作甚。”
魏无羡无辜地道:“不作甚,好像你那边暖和点。”
蓝忘机一掌牢牢抵在两人之间,保持距离,严厉地道:“并不会。”
魏无羡原本想同他凑得近些,套套近乎好说话,蹭不过去还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扫了一眼他的手掌和肩背,果然伤痕未消,果真不是来疗伤的。魏无羡由衷地道:“蓝湛,我实在是佩服你了。说要罚你还真连自己一并罚,半点不姑息放水,我没话说了。”
蓝忘机重新合眸,静定不语。
魏无羡又道:“真的,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一本正经说一不二的人,我肯定是做不到你这样的。你好厉害。”
蓝忘机仍是不理他。
魏无羡不冷了之后,开始在冷泉里游来游去。游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游到蓝忘机身前,道:“蓝湛,你没听出来刚才我在干什么嘛?”
蓝忘机道:“不知道。”
魏无羡道:“这都不知道?我在夸你啊,在套近乎啊。”
蓝忘机看他一眼,道:“你想做什么。”
魏无羡道:“蓝湛,交个朋友呗,都这么熟了。”
蓝忘机道:“不熟。”
魏无羡拍了拍水,道:“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真的。跟我做朋友,好处很多的。”
蓝忘机道:“比如?”
魏无羡游到池边,背靠青石,手臂搭在石上,道:“我对朋友一向很讲义气,比如,新拿到手的春宫,一定先给你看……哎哎,回来啊!不看也没什么的。你去过云梦吗?云梦很好玩儿的,云梦的东西也很好吃,我不知道是姑苏的问题还是云深不知处的问题,反正你们家的饭菜太难吃了。你来莲花坞玩儿的话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我带你摘莲蓬和菱角啊,蓝湛你来不来?”
蓝忘机道:“不去。”
魏无羡道:“你不要老是用‘不’字开头讲话嘛,听起来好冷淡。女孩子会不喜欢的。我跟你说,云梦的姑娘特别好看,跟你们姑苏这边的好看不一样,”他对蓝忘机一眨左眼,得意道:“真的不来?”
蓝忘机顿了一顿,仍是道:“不……”
魏无羡道:“你这样拒绝我,一点面子都不给,不怕我在走的时候顺手拿走你衣服吗。”
蓝忘机道:“滚!!!”
蓝启仁从清河返回姑苏后,并未让魏无羡再次滚到藏书阁去抄蓝氏家训,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痛骂了一顿。除去引经据典的内容,简化一番,意思大概就是从未见过如此顽劣不堪、厚颜无耻之人,请滚,快点滚,滚得越远越好。不要靠近其他学子,更不要再去玷污他的得意门生蓝忘机。
他骂的时候,魏无羡一直笑嘻嘻地听着,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半点也不生气。蓝启仁一走,魏无羡就坐下了,对江澄道:“现在才让我滚远,不觉得晚了点吗?人都玷污完了才叫我滚,来不及啦!”
彩衣镇的水行渊给姑苏蓝氏带来了极大麻烦。这东西无法根除,蓝家又不能像温氏那样将它驱赶到别处。蓝家家主常年闭关,蓝启仁为此大耗心力,讲学的时辰越来越短,魏无羡带人在山中溜达的时间则越来越多。
这日,他又被七八个少年拥着要出门去,途径蓝家的藏书阁,从下往上看了一眼,穿过掩映的玉兰花枝,恰恰能看见蓝忘机一个人坐在窗边。
聂怀桑纳闷道:“他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不对啊,我们刚才也没怎么喧哗。他怎么还这个眼神?”
魏无羡道:“多半是在想怎么揪我们的错。”
江澄道:“错。不是‘我们’,是‘我’。我看他盯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魏无羡道:“嘿。等着。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他。”
江澄道:“你不是嫌他闷,嫌他没意思?那你就少去撩拨他。老虎嘴上拔须,太岁头上动土,整日里作死。”
魏无羡道:“错。正是因为一个大活人居然能没意思到他这种地步,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临近午时,他们才返回云深不知处。蓝忘机端坐案边,整整他写好的一叠纸,忽听窗棂喀喀轻响。抬头一看,从窗外翻进来一个人。
魏无羡攀着藏书阁外那棵玉兰树爬了上来,眉飞色舞道:“蓝湛,我回来了!怎么样,几天不抄书,想我不想?”
蓝忘机状如老僧入定,视万物如无物,甚至有些麻木地继续整理堆成小山的书卷。魏无羡故意曲解他的沉默:“你不说我也知道,必然是想我的,不然刚才怎么从窗子那儿看我呢?”
蓝忘机立刻看了他一眼,目光满含无声的谴责。魏无羡坐上窗子,道:“你看你,两句就上钩。太好钓了。这样沉不住气。”
蓝忘机:“你走。”
魏无羡:“不走你掀我下去?”
看蓝忘机的脸,魏无羡怀疑他再多说一句,蓝忘机真的会抛弃仅剩的涵养直接把他钉死在窗台上,连忙道:“别这么吓人嘛!我来送礼赔罪的。”
蓝忘机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不要。”
魏无羡道:“真的不要?”见蓝忘机眼里隐隐露出戒备之色,他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两只兔子。提着耳朵抓在手里,像提着两团浑圆肥胖的雪球。雪球还在胡乱弹腿。他把它们送到蓝忘机眼皮底下:“你们这里也是怪,没有山鸡,倒是有好多野兔子,见了人都不怕的。怎么样,肥不肥,要不要?”
蓝忘机冷漠地看着他。
魏无羡道:“好吧。不要,那我送别人。刚好这些天口里淡了。”
听到最后一句,蓝忘机道:“站住。”
魏无羡摊手:“我又没走。”
蓝忘机道:“你要把它们送给谁?”
魏无羡道:“谁兔肉烤得好就送给谁。”
蓝忘机道:“云深不知处境内,禁止杀生。规训碑第三条便是。”
魏无羡道:“那好。我下山去,在境外杀完了,再提上来烤。反正你又不要,管那么多做什么?”
“……”蓝忘机一字一顿道:“给我。”
魏无羡坐在窗台上嘻嘻而笑:“又要了?你看你,总是这样。”
两只兔子都又肥又圆,像两团蓬松的雪球。一只死鱼眼,趴在地上慢吞吞的半晌也不动一下,嚼菜叶子时,粉红的三瓣嘴慢条斯理。另一只浑似吃了斗蟋丸,一刻不停上蹿下跳,在同伴身上爬摸滚打,又扭又弹,片刻不消停。魏无羡扔了几片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菜叶,忽然道:“蓝湛。蓝湛!”
那只好动的兔子之前踩了一脚蓝忘机的砚,在书案上留下一条黑乎乎的墨汁脚印。蓝忘机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拿了张纸严肃地思考该怎么擦,本不想理他,但听他语气非同小可,以为有故,道:“何事?”
魏无羡道:“你看它们这样叠着,是不是在……?”
蓝忘机道:“这两只都是公的!”
魏无羡道:“公的?奇也怪哉。”他捉起耳朵提起来看了看,确认道:“果然是公的。公的就公的,我刚才话都没说完,你这么严厉干什么?你想到什么了?说起来这两只是我捉的,我都没注意他们是雄是雌,你竟然还看过它们的……”
蓝忘机终于把他从藏书阁上掀了下去。
魏无羡在半空中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哐当”一声,蓝忘机狠狠摔上了窗,跌坐回书案之旁。
他扫了一眼满地乱糟糟的宣纸和墨汁脚印,还有两只拖着菜叶子打滚的白兔子,闭上眼,捂住了双耳。
簇簇颤动的玉兰花枝被关在窗外了,可是,任他怎么抗拒,魏无羡那快活又放肆的大笑之声,却无论如何也关不住。
第二日,蓝忘机终于不再来一起听学了。
魏无羡的座位换了三次。他原本和江澄坐在一起,可江澄听学认真,为了好好表现,给云梦江氏长脸,他坐到了第一排,这位置太显眼,容不得魏无羡胡来,他便抛弃了江澄改坐到蓝忘机身后。蓝启仁在上面讲学时,蓝忘机坐的笔直得犹如铜墙铁壁,他就在后面要么睡得昏天黑地,要么信笔涂鸦,除了偶尔会被蓝忘机突然举手截住他掷给别人的纸团,可说是个风水宝地。但后来被蓝启仁觉察其中机关,就将他们调换了前后。从此,只要魏无羡坐姿稍有不端,就感觉有两道冷冰冰的犀利目光钉在自己背上,蓝启仁也会恶狠狠地瞪过来。无时不刻都被一老一小一前一后监视着,极不痛快。而春宫案和双兔案后,蓝启仁认定魏无羡是个漆黑的染缸,生怕得意门生受了他的玷污,近墨者黑,忙不迭让蓝忘机不用再来了,于是魏无羡又坐回了老地方,倒也相安无事了小半个月。
可惜,魏无羡这种人,永远好景不长。
云深不知处内,有一堵长长的漏窗墙。每隔七步,墙上便有一面镂空雕花窗。雕花面面不同,有高山抚琴,有御剑凌空,有斩杀妖兽。蓝启仁讲解道,这漏窗墙上每一面漏窗,刻的都是姑苏蓝氏一位先人的生平事迹。而其中最古老、也最著名的四面漏窗,讲述的正是蓝氏立家先祖蓝安的生平四景。
这位先祖出身庙宇,聆梵音长成,通慧性灵,年少便是远近闻名的高僧。弱冠之龄,他以“伽蓝”之“蓝”为姓还俗,做了一名乐师。求仙问道途中,在姑苏遇到了他所寻的“天定之人”,与之结为道侣,双双打下蓝家的基业。在仙侣身陨之后,又回归寺中,了结此身。这四面漏窗分别正是“伽蓝”、“习乐”、“道侣”、“归寂”。
这么多天来难得讲了一次这样有趣的东西,虽然被蓝启仁讲成干巴巴的年表,魏无羡却终于听了进去。下学后笑道:“原来蓝家的先祖是和尚,怪不得了。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可他家先祖这样一个人物,怎么生得出这么不解风情的后人?”
众人也是料想不到,以古板闻名的蓝家会有这样的先祖,纷纷讨论起来。讨论讨论着,中心便歪到了“道侣”上,开始交流他们心中理想的仙侣,品评如今闻名的各家仙子们。这时,有人问道:“子轩兄,你看哪位仙子最优?”
魏无羡与江澄一听,不约而同望向兰室前排一名少年。
这少年眉目高傲俊美,额间一点丹砂,衣领和袖口腰带都绣着金星雪浪白牡丹,正是兰陵金氏送来姑苏教养的小公子金子轩。
另一人道:“这个你就别问子轩兄了,他已有未婚妻,肯定答是未婚妻啦。”
听到“未婚妻”三字,金子轩嘴角似乎撇了撇,露出一点不愉快的神色。最先发问的那名子弟不懂察言观色,还在乐呵呵地追问:“果真?那是哪家的仙子?必然是惊才绝艳的吧!”
金子轩挑了挑眉,道:“不必再提。”
魏无羡突然道:“什么叫不必再提?”
兰室众人都望向他,一片惊诧。平日里魏无羡从来都笑嘻嘻的,就算被骂被罚,也从不真的生气。而此刻他眉目之间,却有一缕显而易见的戾气。江澄也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斥责魏无羡没事找事,坐在他身旁,面色极不好看。
金子轩傲慢地道:“‘不必再提’这四个字很难理解吗?”
魏无羡冷笑:“字倒是不难理解,不过你对我师姐究竟有何不满,这倒是难以理解了。”
旁人窃窃私语,三言两语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那几句,无意间捅了一个大蜂窝。金子轩的未婚妻,正是云梦江氏的江厌离。
江厌离是江枫眠长女,江澄的亲姊。性情不争,无亮眼之颜色;言语平稳,无可咀之余味。中人以上之姿,天赋亦不惊世。在各家仙子群芳争妍之中,难免有些黯然失色。而她的未婚夫金子轩则与之恰恰相反。他乃金光善正室独子,相貌骄人天资夺目,若是论江厌离自身的条件,照常理而言,确实与之不相匹配。她甚至连与其他世家仙子竞争的资格都没有。江厌离之所以能与金子轩订下婚约,是因为母亲出自眉山虞氏,而眉山虞氏和金子轩母亲的家族是友族,两位夫人打小一块儿长大,关系要好。
金氏家风矜傲,这一点金子轩继承了十成十,眼界甚高,早就对这门婚约不满了。不光不满意人选,他更不满意的是母亲擅自给他决定婚事,心中愈发叛逆。今天逮准机会,正好发作。金子轩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她究竟有何处让我满意?”
江澄霍然站起。
魏无羡把他一推,自己挡到前面冷笑道:“你以为你自己又多让人满意了?哪儿来的底气在这儿挑三拣四!“
因为这门亲事,金子轩对云梦江氏素无好感,也早看不惯魏无羡为人行事。况且他自诩在小辈中独步,从未被人这样看轻过,一时气血上涌,脱口而出:“她若是不满意,你让她解了这门婚约!总之我可不稀罕你的好师姐,你若稀罕你找她父亲要去!他不是待你比亲儿子还亲?”
听到最后一句,江澄目光一凝,魏无羡怒不可遏,飞身扑上,提拳便打。金子轩虽然早有防备,却没料到他发难如此迅速,话音未落就杀到,挨了一拳,登时麻了半边脸,一语不发,当即还手。
这一架打得惊动了两大世家。江枫眠和金光善当天就从云梦和兰陵赶来了姑苏。
两位家主看过了罚跪的两人,再到蓝启仁面前受了一通痛斥,双双抹汗,寒暄几句,江枫眠便提出了解除婚约的意向。
他对金光善道:“这门婚约原本就是阿离母亲执意要定下的,我并不同意。如今看来,双方都不大欢喜,还是不要勉强了。”
金光善吃了一惊,略有迟疑。无论如何,与另一大世家解除婚约,总归不是件好事,他道:“小孩子能懂什么事?他们闹他们的,枫眠兄你我大可不必理会。”
江枫眠道:“金兄,我们虽然能帮他们定下婚约,却不能代替他们履行婚约。毕竟将来要共度一生的是他们自己啊。”
这桩婚事原本就不是金光善的意思,若想与世家联姻巩固势力,云梦江氏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他历来不敢违背金夫人而已。反正既然是由江家主动提出的,金家是男方,没有女方那么多顾虑,又何必纠缠。何况金子轩一向不满江厌离这个未婚妻,他是知道的。一番考量,金光善便大着胆子答应了这件事。
魏无羡此时还不知他这一架打散了什么,跪在蓝启仁指定的石子路上。江澄远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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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熱連載玄幻小説 《魔道祖師》 鑒賞 |
作品简介
《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71章 将离第十五 3
两个月后。云梦。
岐山温氏轰然倒塌之后,曾经最繁华的不夜仙都一朝烟消云散,沦为废都。数量庞大的修士们寻求新的活动地点,分流到各个新的城池,其中,涌向兰陵,云梦,姑苏,清河四地的最多。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各家子弟门生佩剑而行,高谈阔论如今天下局势,端的是个个意气风发。
忽然,四周行人略略压低了声音,视线不约而同投向长街尽头。
那边,正缓步行来一名白衣抹额,负琴佩剑的年轻男子。
这名男子面容极为俊雅,周身却似笼罩着霜雪之意。远远的还未走近,诸名修士便自觉噤声,对他行注目之礼。有略有些名头的大着胆子上前示礼,道:“含光君。”
蓝忘机微微颔首,一丝不苟地还礼,并不多做停留。其他修士不敢太过叨扰于他,自觉退走。
谁知,正在此时,对面笑盈盈走来一个身穿彩衣的少女,与他匆匆擦肩而过,忽然扔了一样东西在他身上。
蓝忘机迅捷无伦地接住了那样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只雪白的花苞。
花苞娇嫩清新,犹带露水。蓝忘机正凝然不语,又一个婀娜的身影迎面走来,扬手掷出一朵浅蓝色的小花。本冲他心口来的,偏生没砸准,砸中他肩头,又被蓝忘机拈住,目光移去,那女子嘻嘻一笑,毫不娇羞地掩面遁逃。
第三次,则是一个头梳双鬟的稚龄少女,蹦蹦跳跳地走来,双手抱着一束缀着零星红蕾的花枝,丢到他胸口,转身就跑。
一而再、再而三,蓝忘机已经接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花朵花枝,面无表情地站在街头。街上识得含光君的修士都想笑不敢笑,故作严肃,目光却一个劲儿地往这边飘;不识得他的普通平民则已指指点点起来。蓝忘机正低头思索,忽然发间微重,他一举手,一朵开得正烂漫的粉色芍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鬓边。
高楼之上,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传来:“蓝湛——啊,不,含光君。这么巧!”
蓝忘机抬头望去,只见亭台楼阁,纱幔飘飘。一个身形纤长的黑衣人倚在朱漆美人靠上,垂下一只手,手里还提着一只精致的黑陶酒壶,酒壶鲜红的穗子一半挽在他臂上,一半正在半空悠悠地晃荡。
见了魏无羡那张脸,原本在围观的世家子弟们脸色都变得十分古怪。众人素来皆知,夷陵老祖和含光君关系不好,射日之征中几次并肩作战,同一战线都会时常争执,不知这次又有何花样,当下连假装矜持也顾不得了,越发使劲儿地瞅这两人。
蓝忘机并未如他们猜想的那般冷冷拂袖而去,只道:“是你。”
魏无羡道:“是我!会做这种无聊事的,当然是我。你怎么有空来云梦了?不急的话,上来喝一杯吧?”
他身旁围上来几个少女,纷纷挤在美人靠上,朝下哄笑道:“是啊,公子上来喝一杯吧!”
这几名少女,正是方才以花朵掷他的那几个,这行为究竟是谁人所指使,不言而喻。
蓝忘机低头,转身就走。魏无羡见撩他不得,并不意外,啧了一声,滚下美人靠,仰头喝了一口壶中的酒。谁知,片刻之后,一阵不轻不重、不缓不急的足音传来。
蓝忘机稳步登上楼来,扶帘而入,珠帘玎珰,声声脆响犹如音律。
他将刚才砸中他的那一摞花都放在了小案上,道:“你的花。”
魏无羡歪到了小案上,道:“不客气,我送你了,这些已经是你的花了。”
蓝忘机道:“为何。”
魏无羡道:“不为何,就是想看看你遇到这种事反应会如何。”
蓝忘机道:“无聊。”
魏无羡道:“就是无聊嘛,不然怎么无聊到拉你上来……哎哎哎别走啊,上都上来了,不喝两杯再走?”
蓝忘机道:“禁酒。”
魏无羡道:“我知道你们家禁酒。但这里又不是云深不知处,喝两杯也没关系的。”
那几名少女立即取出了新的酒盏,斟满了推到那一堆花朵之旁。蓝忘机仍是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可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魏无羡道:“难得你来一趟云梦,真的不品品这里的美酒?不过,酒虽美,还是比不上你们姑苏的天子笑,真真乃酒中绝色。日后有机会我再去你们姑苏,一定要藏他个十坛八坛的,一口气喝个痛快。你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有座位不坐,非要站着,坐啊。”
众少女纷纷起哄道:“坐啊!”“坐嘛!”
蓝忘机浅色的眸子冷冷打量这些尽态极妍的少女,继而,目光凝在魏无羡腰间那一只通体漆黑发亮、系着红色穗子的笛子上。似乎在低头沉思,考虑措辞。见状,魏无羡挑了挑一边的眉,有点儿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果然,蓝忘机缓缓地道:“你不该终日与非人为伍。”
围在魏无羡身边起哄的少女们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了。
纱幔飘动,不时遮去阳光,楼台内忽明忽暗。此时看来,她们雪白的脸蛋似乎有些白得过头了,毫无血色,看起来甚至有些铁青,目光也直勾勾地盯着蓝忘机,无端生出一股森森寒意。
魏无羡举手,让她们退到一边,摇了摇头,道:“蓝湛,你真是越大越没意思。这么年轻,又不是七老八十,干嘛总是学你叔父,一板一眼地老惦记着教训人。”
蓝忘机转过身,朝他走近一步,道:“魏婴,你还是跟我回姑苏吧。”
“……”魏无羡道:“我真是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射日之征都过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放弃了。”
蓝忘机道:“上次百凤山围猎,你可有觉察到一些征兆。”
魏无羡道:“什么征兆?”
蓝忘机道:“失控。”
魏无羡道:“你是指我差点和金子轩打起来?我想你是搞错了。我一贯见了金子轩就想打一架。”
蓝忘机道:“还有你后来所说的话。”
魏无羡道:“什么话?我每天都说那么多话,两个月前说过的早忘光了。”
蓝忘机看着他,似乎一眼就看出他只是随口敷衍,吸了一口气,道:“魏婴。”
他执拗地道:“鬼道损身,损心性。”
魏无羡似是有些头疼,无奈道:“蓝湛你……这几句我都听够了,你还没说够吗?你说损身,我现在好好的。你说损心性,可我也没变得多丧心病狂吧。”
蓝忘机道:“此刻尚且为时不晚,待到日后你追悔莫及……”
不等他说完,魏无羡脸色变了变,一下子站了起来,道:“蓝湛!”
那群少女在他身后,不知不觉中已个个眼放红光,魏无羡道:“你们别动。”
于是,她们俯首退后,但仍是死死盯着蓝忘机。魏无羡对蓝忘机道:“怎么说。虽然我并不觉得我会追悔莫及,但我也不喜欢别人这样随意预测我今后会怎么样。”
沉默片刻,蓝忘机道:“是我失礼了。”
魏无羡道:“还好。不过看来我确实不应该请你上来的,今天算我冒昧了。”
蓝忘机道:“没有。”
魏无羡微微一笑,礼貌地道:“是吗。没有就好。”
他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我就当你在关心我了。”
魏无羡摆摆手,道:“那不叨扰含光君了,有缘再会吧。”
魏无羡回到莲花坞的时候,江澄在擦剑,抬了一下眼,道:“回来了?”
魏无羡道:“回来了。”
江澄道:“满脸晦气,难不成遇到金子轩了?”
魏无羡道:“比遇到金子轩还糟。你猜是谁。”
江澄道:“给个提示。”
魏无羡道:“要把我关起来。”
江澄皱眉道:“蓝忘机?他怎么来云梦了?”
魏无羡道:“不知道,在街上晃呢,来找人的吧。射日之征后他好久没提这茬了,现在又开始了。”
江澄道:“谁让你先叫住他的。”
魏无羡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先叫住他的。”
江澄道:“还用问吗?哪次不是?你也是奇怪。明明每次都和他不欢而散,又为何每次都孜孜不倦地去讨他的嫌?”
魏无羡想了想,道:“算我无聊?”
江澄翻个白眼,心说“你也知道”,目光又移回剑上。魏无羡道:“你这把剑一天要擦几次?”
江澄道:“三次。你的剑呢?多久没擦过了?”
魏无羡拿了个梨子吃了一口,道:“扔房里了,一个月擦一次管够。”
江澄道:“今后,围猎或者清谈会那种大场合不要再不佩剑了,现成的没家教没例子的话柄让人抓。”
魏无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逼我的。越逼我我还越不想干,就不佩剑,能奈我何?”
江澄横他一眼。魏无羡又道:“而且我可不想被一群不认识的人拉去比剑切磋,我的剑出鞘必须见血,除非送两个人给我杀,不然谁都别想烦我。干脆不带,一了百了,图个清静。”
江澄道:“你以前不是很爱在人前秀剑法的吗。”
魏无羡道:“以前是小孩子。谁能永远是小孩子。”
江澄哼笑一声,道:“不佩剑也罢,无所谓。但你今后少惹金子轩,毕竟是金光善独子,将来兰陵金氏家主就是他。你跟他动手,你让我这个家主怎么做。跟你一起打他?还是惩治你?”
魏无羡道:“现在不是又多了一个金光瑶吗?金光瑶比他顺眼多了。”
江澄擦完了剑,端详一阵,这才把三毒插|入鞘中,道:“顺眼有什么用。再顺眼,再伶俐,也只能做个迎送往来的家臣,他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了,没法跟金子轩比的。”
魏无羡听他口气,竟像是对金子轩颇为推崇,道:“江澄,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什么意思?上次你特地把师姐带去,你该不会真的想让师姐和他……?”
江澄道:“未尝不可。”
魏无羡道:“未尝不可?他在琅邪干了什么你忘了,你跟我说未尝不可?”
江澄道:“他大概是后悔了。”
魏无羡道:“谁稀罕他后悔,知道错了就要原谅他吗。你看看他爹那个德行,指不定他今后也是那个鬼样子,天南地北到处鬼混找女人。师姐跟他?你忍得了?”
江澄森然道:“他敢!”
顿了顿,江澄看他一眼,又道:“不过,原不原谅也不是你说了算。谁叫姐姐喜欢他?”
魏无羡登时哑口无言。半晌,挤出一句:“怎么就偏偏喜欢这个……”
他扔了梨子,道:“师姐在哪儿?”
江澄道:“不知道。还不是那几个地方,不在厨房,就在卧房,要不然就在祠堂。她还能去哪儿。”
魏无羡离开试剑堂,先去了厨房,火上煨着半罐子热乎乎的汤,人不在。再去江厌离的房间,也不在。最后去祠堂,果然就在了。
江厌离跪坐在祠堂里,一边擦拭父亲母亲的牌位,一边小声说话。魏无羡探进一个头,道:“师姐?又在跟江叔叔和虞夫人聊天呢?”
江厌离轻声道:“你们都不来,只好我来了。”
魏无羡走了进来,在她身边坐下,跟着一起擦牌位。
江厌离瞅他一眼,道:“阿羡,你这样看我干什么?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事?”
魏无羡笑道:“没什么事呀。我就进来打个滚。”
说着,真的在地上打了个滚,江厌离问道:“羡羡,你几岁啦?”
魏无羡道:“三岁啦。”
见逗得江厌离笑了,他这才坐起,想了想,还是道:“师姐,我想问你一件事。”
江厌离道:“问吧。”
魏无羡道:“人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我说的是那种喜欢。”
江厌离微微一怔,奇道:“你问我这个干什么?你喜欢了谁吗?是怎样的姑娘?”
魏无羡道:“没有。我不会喜欢任何人的。至少不要太喜欢一个人。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犁拴缰吗?”
江厌离道:“三岁大了点,一岁吧。”
魏无羡道:“不,我三岁了!三岁的羡羡饿了!怎么办!”
江厌离笑道:“厨房有汤,去喝吧。不知道羡羡够不够得到灶台呀?”
“够不到师姐把我抱起来就够到了……”魏无羡正胡说八道,江澄刚好迈进祠堂来,闻言啐道:“又说这些混话!本宗主给你盛好放外边了,快跪下来感谢然后滚出去喝你的汤。”
魏无羡颠出去一看,折回来道:“江澄你什么意思,排骨呢?”
江澄道:“吃完了。只剩下藕了,你爱吃不吃。”
魏无羡一肘子捅去:“把排骨吐出来!”
江澄道:“吐就吐,有本事我吐出来你吃下去!”
江厌离听他们又开始了,忙道:“好啦,多大的人了争几块排骨,我再做一罐就是了……”
魏无羡最喜欢江厌离熬的莲藕排骨汤。
除了味道真真鲜美可口,还因为他总是记得第一次喝到时的情形。
那时,魏无羡才刚被江枫眠从夷陵捡回来不久。他一进门,看到一个神气的小公子牵着几条小奶狗在校场上跑来跑去,登时双手捂脸大叫一声,嗷嗷地哭了起来,扒在江枫眠身上一整天,怎么也不肯下来。第二天,江澄养的这几条小奶狗就被送给了别人。
这件事气得江澄大哭一场,就算江枫眠好言好语温声安慰,让他们两个“好好做朋友”,他也拒绝和魏无羡说话。过了好几天,江澄的态度软化了些,江枫眠想趁热打铁,便让魏无羡和他住一个屋子,希望他们能增进感情。
原本江澄已别别扭扭要答应了的,可坏就坏在,江枫眠一时高兴,把魏无羡托了起来,让他坐在了自己手臂上。江澄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虞夫人当场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因夫妻两人各自身有要事,匆匆出门,这才没来得及又多口角。
当天晚上,江澄便把魏无羡关在了门外,不让他进去。
魏无羡拍门道:“师弟、师弟,让我进去,我要睡觉啊。”
江澄在屋子里,背抵着门喊道:“谁是你师弟!你还我妃妃、你还我茉莉、你还我小爱!”
妃妃、茉莉、小爱,都是他原先养的狗。魏无羡知道江枫眠是因为自己才把它们送走的,低声道:“对不起。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怕它们……”
在江澄的记忆里,江枫眠把他抱起来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五次,每一次都够他高兴好几个月。他胸中一股恶气憋着出不来,满心都是“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突然,他看到原本只属于自己的屋子里多出了一套不属于他的卧具,那股恶气和不甘霎时冲上脑门,驱使他将魏无羡的席子和被子搂了起来。魏无羡在门边巴巴地守了半天,忽然门开,还没来得及面露喜色,就被一堆被一股脑扔出来的东西砸得险些仰面摔倒。木门再次重重关上,江澄在里面道:“你到别的地方去睡觉!这是我的房间!连我的房间你也要抢吗?!”
魏无羡那个时候根本不明白江澄在生气什么,怔了怔,道:“我没有抢,是江叔叔让我和你一起住的。”
江澄一听到他还在提自己的父亲,简直就像是故意在炫耀,眼眶都红了,大喊道:“走开!再让我看到你,我叫一群狗来咬你!”
魏无羡站在门口,听到要喊狗来咬他,心中一阵害怕,绞着双手,连忙道:“我走,我走,你不要叫狗!”
他拖着被扔出来的席子和被子,飞奔着跑出长廊。来到莲花坞没多久,他不敢这么快就到处上蹿下跳,整天只乖乖窝在江枫眠让他呆的几个地方,路和房间都不识得,更不敢随便敲门,生怕惊了谁的梦。想了一阵,走到木廊没风的一个角落,把席子一铺,就在这里躺下了。可是越躺,江澄那句“我叫一群狗来咬你”在他脑海里就越是响亮,魏无羡越想越害怕,拱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听什么风吹草动都觉得像是有一群狗悄悄围过来了。挣扎一阵,觉得这个地方呆不下去了,跳起来将席子一卷,被子一叠,逃出了莲花坞。
他在夜风中气喘吁吁地跑了好一阵,看到一棵树,不假思索便爬了上去,手脚并用抱着树干,觉得很高了,这才心魂略定。不知在树上抱了多久,忽然,魏无羡听到远远有人软绵绵地在叫他的名字。这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一个白衣少女提着一盏灯笼出现在树下。
魏无羡认出这是江澄的姐姐,默不作声,希望她不要发现自己。谁知,江厌离道:“是阿婴么?你跑到上面去做什么?”
魏无羡继续默不作声。江厌离举起灯笼,道:“我看到你了。你的鞋子掉在树下了。”
魏无羡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左脚,这才惊声道:“我的鞋!”
江厌离道:“下来吧,我们回去。”
魏无羡道:“我……我不下去,有狗。”
江厌离道:“那是阿澄骗你的,没有狗。你没有地方坐,一会儿手就酸了,要掉下来的。”
任她怎么说,魏无羡就是抱着树干不下来,江厌离怕他摔了,把灯笼放在树下,伸出双手站在树下接着,不敢离开。僵持了一炷香左右,魏无羡的手终于酸了,松开树干,掉了下来。江厌离赶忙去接,可魏无羡还是摔得一砰,滚了几滚,抱着腿嗷嗷叫道:“我的腿断啦!”
江厌离安慰道:“没有断,应该也没折,很疼吗?不要紧,你别动,我背你回去。”
魏无羡还惦记着狗,呜呜咽咽道:“狗……狗来了没有……”
江厌离再三保证道:“没有的,有狗我帮你赶走。”她捡起魏无羡在树下的鞋子,道:“鞋子为什么掉了?不合脚吗?”
魏无羡忍着痛出的眼泪,忙道:“没有啊,合脚的。”
其实是不合脚的,大了好些。但是这是江枫眠给他买的第一双新鞋子,魏无羡不好意思麻烦他再买一双,便没说大了。江厌离帮他穿上鞋子,捏了捏瘪瘪的鞋尖,道:“是大了一点呀,回去跟你改改。”
魏无羡听了,总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有些惴惴不安。
寄人篱下,最害怕的就是给人添麻烦。
江厌离把他背了起来,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一边道:“阿婴,无论刚才阿澄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和他计较。他脾气不好,自己经常一个人在家里玩,那几条小奶狗他最喜欢了,被阿爹送走了,他心里难过。其实多了个人陪他,他很高兴的。你跑出来半天不回去,他担心你出了事,急着去摇醒我,我才出来找的。”
江厌离其实也只比他大两三岁,那时才十二三岁,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讲起话来却很自然的像个小大人,一直在哄他。她的身体很瘦小,很纤弱,力气也不大,时不时晃一晃,还要停下来托一托魏无羡的大腿,防止他滑下来。可是,魏无羡趴在她背上,却感觉无与伦比的安心,甚至比坐在江枫眠的手臂上还安心。
忽然之间,一阵呜呜的哭声被夜风吹来。江厌离吓得一抖,道:“什么声音?你听到了吗?”
魏无羡手一指,道:“我听到了,从那个坑里传出来的!”
两人绕到坑边,小心翼翼地探头下望。有个小人影趴在坑底,一抬脸,满面的灰泥被泪水冲出两道痕迹,发出哽咽之声:“……姐姐!”
江厌离松了一口气,道:“阿澄,我不是叫你喊人一起出来找吗?”
江澄只是摇头。他在江厌离走后,等了一会儿,坐立难安,干脆自己追了出来。谁知道跑得太急,又忘了带灯笼,半路摔了一跤,摔进一个坑底,把脑袋也跌破了。
江厌离伸手把弟弟从坑里拉起来,掏出手帕敷在他流血不止的额头上。江澄神情萎靡,黑眼珠偷偷瞅一瞅魏无羡。江厌离道:“你是不是有话没有对阿婴说?”
江澄压着额头的手帕,低低地道:“……对不起。”
江厌离道:“待会儿帮阿婴把席子和被子拿回去,好不好?”
江澄吸了吸鼻子,道:“我已经拿回去了……”
两人的腿都受了伤,行走不得,此时离莲花坞尚有一段距离,江厌离只得背上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魏无羡和江澄都搂着她的脖子,她走了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道:“你们这让我怎么办呀。”
两人眼里都还含着泪花,一齐委屈地把她的脖子搂得更紧了。
最终,她还是走一步停一步地把两个弟弟运回了莲花坞,轻声叫醒了医师,请他给魏无羡和江澄包扎治疗。之后连道数声抱歉和谢谢,再把医师送回去。江澄看着魏无羡的脚,神色紧张。如果被其他门生或者家仆知道了这件事,传到了江枫眠耳朵里,江枫眠知道了他把魏无羡的席子丢出去,还害魏无羡伤了腿,一定会更不喜欢他的。这也是他刚才为什么只敢自己一个人追出去,却不敢告诉别人的原因。魏无羡看他一副很担心的样子,主动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江叔叔的。这是我夜晚忽然想出去爬树,所以才伤了的。”
闻言,江澄松了一口气,发誓道:“你也放心,今后看到狗,我都会帮你赶走的!”
见两人终于说开了,江厌离高兴地道:“就是应该这样嘛。”
折腾了小半晚,两人也饿了。江厌离便到厨房去,踮着脚尖忙活一阵,给他们一人热了一碗莲藕排骨汤。
香气萦绕心间,至今不散。
魏无羡蹲在院子里,把喝完汤的空碗放到地上,望了一会儿稀星点点的夜空,微微一笑。
今天他和蓝忘机在云梦街上偶遇,忽然想起了当年求学云深不知处的许多事。
他一时心血来潮叫住了蓝忘机,原本也想把话题往那方面引的。可蓝忘机提醒了他,所有的东西早就和当年不一样了。
可是,只要回到莲花坞,回到江家姐弟身边,他就能有一种仿佛什么都没改变的错觉。
魏无羡忽然想去找找当年那棵被他抱过的树。
他站起身来,朝莲花坞外走去,沿路的门生向他恭恭敬敬地行礼点头。都是陌生的面孔,他熟悉的那些猴子一样不肯好好走路的师弟们、那些会挤眉弄眼不肯老实敬礼的家仆们,早就一个都不在了。
穿过校场,迈出莲花坞的大门,便是一片宽阔的码头。无论白天黑夜,码头上总有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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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91章 寤寐第二十 2
温宁连忙拿起船桨,朝他指的方向划去。未过多久,渡船拐入一条分流,又行了一阵,驶入一片莲湖。
湖中莲叶高低错落,亭亭如盖。细长的渡船破开挨挨挤挤的莲枝,往莲塘深处划去。从上空看,渡船经过的地方,带起一线的碧叶摇摆。
在掩映的碧伞之中穿行,拨开一片宽大的荷叶,蓦地看见一只又一只饱满的大莲蓬藏在底下,那一刹的心情,仿佛是忽然发现了一笔小小的宝藏。
魏无羡笑吟吟地正要伸手去摘,蓝忘机忽然道:“魏婴。”
魏无羡道:“怎么了?”
蓝忘机道:“这片莲塘,可有主人。”
魏无羡一脸问心无愧:“当然没有。”
当然有。打从魏无羡十一岁起,就常常在云梦的各个莲塘里偷摘莲蓬。原本已洗手不干多年,但眼下要弄点口粮继续赶路,不得不重出江湖了。
蓝忘机却淡声道:“我听说这一带的莲塘都是有主的。”
“……”魏无羡道:“哈哈哈哈哈哈是吗,这也太可惜了。我都没听说过呢。那咱们走吧。”
既被戳穿,他自然不好意思再叫蓝忘机和他一起做这些胡闹的事,堂堂含光君去偷人家的莲蓬吃,怎么听怎么不像话。去正讪讪的要去把桨,蓝忘机却举起手,带头摘了一个莲蓬下来。
他把这个莲蓬递给魏无羡,道:“下不为例。”
魏无羡狂摘一气,贪得无厌地拼命往船上堆,堆得渡船上几乎没有落足之地,三个人都坐在碧绿的莲蓬堆里。撕开绿色的皮,里面是一层蓬松的棕色。一颗一颗的莲蓬粒外皮嫩青,莲子雪白,莲心又是更娇嫩水灵的青。
用一船的莲蓬填了肚子,顺水又飘了一两个时辰,他们才在云梦的另一处码头上了岸。<>
码头坐落在一座小城里,浅水处聚满了小小的渔船,船上岸上的几名渔夫和一名女子正在高声对骂着什么,火气高涨,似乎恨不得抄起鱼叉衣叉大战一场。一些光着膀子、麦色皮肤的少年在江边游来游去,边看热闹边扎猛子。忽见一艘渡船悠悠而来,船尾的一人低着头,船中那两名年轻男子却都容貌出众。尤其是端坐在最前的那名白衣男子,素衣若雪,气度出尘,平时可难见到这样的人物,正在叫骂的双方不由得都住嘴瞪圆了眼,使劲儿往这边瞅。
对旁人的这种目光,蓝忘机早已能做到视若无睹,渡船靠岸,率先站起身来,上得岸去,回头拉魏无羡。几名江边游水的少年却鱼儿一般地聚了过来,七八颗脑袋浮在渡船边。一名少年道:“这么多莲蓬,你们是卖莲蓬的么?”
魏无羡把被剥空了的莲蓬皮给他们看,笑眯眯地道:“卖给你们,你们肯吃?”
那原先正在大骂的女子十分敏巧,立即换了一副面孔,笑道:“几位公子打哪儿来?走亲戚么?还是来玩的?要住店么?”
魏无羡原本的意思是从此地上岸,再赶去兰陵的,因此并没有停留的打算,正要笑着谢绝,蓝忘机却道:“住店。”
魏无羡一怔:“含光君?”
蓝忘机看他:“你身体状况未明。”
此前在乱葬岗魏无羡消耗了太多精力,精神和身体都长时间维持紧绷状态,几个时辰前又被江澄气得几乎七窍流血,好一阵才缓过来,这样的状况确实需要好好检查一番。虽然他现在感觉并无大碍,但若硬撑,难保关键时刻不突发意外。而且这两天耗神耗力的不止他一个,蓝忘机也是片刻都没有消停。就算他不需要休息,蓝忘机也需要休息。
魏无羡道:“是我急躁了。<>那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检查一下吧。”
他们两人都上了岸,可温宁还在船上下不来。那群游水的少年见他肤色惨白,脖子面颊上还有奇怪的纹路,低着头默默不语,怪模怪样,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好玩,十几双手扒着船舷不住摇晃,晃得温宁几乎站不稳。
魏无羡回头一看,立刻道:“喂!干什么,不许欺负他。”
温宁忙道:“公子,我下不来啊。”
正求助着,又有两个少年用手拍打水面,拍起水花去溅他。温宁苦笑着束手无策。若是这群少年知道,被他们围着瞎闹腾的这个“人”,轻而易举就能徒手把他们撕成零散的碎块儿、连骨头渣子都捏的粉碎,怕是早就魂飞魄散逃回家去了,哪还敢这样找乐子。
魏无羡把仅剩的几个莲蓬抛了过去,道:“接着!”那几名少年立即一哄而散,抢莲蓬去了。温宁这才狼狈地跳上岸来,拍了拍*的衣服下摆。
三人步入城中,温宁不喜人多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便又消失了。那名女子则从码头一直跟了过来,原来她是在城里开了一家客栈,方才在码头和几个欺负她伙计的渔夫吵架。她热情无比地推荐自己,想要魏无羡和蓝忘机到自家客栈去歇脚,一路纠缠:“真的!房间不说大吧,但是绝对干净。酒菜也好,都是家常菜,包吃得满意。”
魏无羡一直听着,笑而不语。这种到处积极拉客的一般都是小店,他本人是什么地方都能住,有钱睡豪房,没钱睡树根。但此时蓝忘机在他身边,他是绝对没法想象蓝忘机躺在树下、或者挤在脏乱小房间里的模样的,只想找间体面的客栈。恰在此时,路过一间三层楼的客栈,魏无羡顿住脚步,对蓝忘机道:“蓝湛,就这……”
还没说完,他看到了客栈的大堂,便收住了话头。
那女子看了一眼,惊道:“哎哟,二位公子不是想住这家吧?”
这间客栈虽然从招牌到店面都甚为气派,漆金点翠,桌椅擦得亮堂堂,可大堂里却只有一个客人,一个布衫老头正在就着一碗茶水吃花生米。<>伙计也都恹恹的,无精打采,呵欠连天。二楼更是直接上了一把大锁。
魏无羡道:“怎么,这家生意很差么?”
不应该。看修葺装潢,这客栈主人应当不缺钱,也不缺人手。坐北朝南,通风透亮。地段更是甚佳。可空荡荡的大堂已告诉他们:生意确实差,非常差。
那女子道:“走吧走吧,二位公子赶紧走吧。住哪儿都行,就是别住这家呀!”
魏无羡与蓝忘机皆是世家出来的夜猎好手,一听这话便知有故,对视一眼,魏无羡故意道:“为什么?客栈挺漂亮的啊。这家房间酒菜不好?”
那女子摆摆手:“当然不是这种原因了!”她神神秘秘地道:“我不是爱嚼舌根的人,我就说一句,这个店面,已经换过三家主人了。一家首饰铺子,一家衣行,一家客栈,就是现在这家。但是家家都做不长久。这怎么会是房间酒菜的原因呢?我这么说,您明白了吧?”
“哦——”魏无羡笑道:“不是很明白。”
那女子道:“您看这站在大街上,一时半会儿的我也说不清是不是?要不二位公子……?”
魏无羡懂了,看向一旁。蓝忘机直接对那女子道:“劳烦带路,去您家的店。”
那女子喜滋滋地把他们领回了自家开的客栈。一看之下,颇感意外。客栈不大,但也不小,确实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一楼客人差不多坐满了,足见管事的是个精干的人,老板娘倒也不算骗人。店里做事的大多是女子,下到十几岁的小姑娘,上至膀大腰圆的厨娘大婶。看见进来一黑一白两个年轻男子,皆是眼睛一亮,扫地的少女更是看蓝忘机看得呆了。
老板娘招呼她们做饭招待,亲自领着魏无羡与蓝忘机上楼去看房,边走边问:“二位公子要几间房啊?”
乍一听,魏无羡的心猛地往上一提,不动声色地瞟了蓝忘机一眼。
若是在一个月前,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刚回来那段时间,他为了恶心蓝忘机,不管要几间房,最终都是要缠到蓝忘机床上去的。最后,蓝忘机看出了这一点,从此就只要一间房了。
不光如此,什么丢人的事他都敢做,信手一数:嚷着要和蓝忘机挤一个被窝、枕一个枕头、质问蓝忘机为什么和衣而卧、强行要帮他宽衣解带、睡到夜半三更忽然把冰冷的手脚插|进蓝忘机的被子里,再无辜而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魏无羡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耻而感到震惊。
瞟了三眼,蓝忘机还是垂着眸子没说话,也看不清表情。见他迟迟不答,魏无羡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以前蓝湛都是要一间的,为什么今天不说话了?如果他这次改要两间房,就说明他确实介意了。可如果他还是要一间,也不能说明他就不介意,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介意好让我也不介意……”
介意来介意去,老板娘果断自己回答了自己,铿锵有力地道:“一间房是吧?一间房就行了!我这的房间两个人住也舒服。床不挤人的。”
等了片刻,蓝忘机没有出言反对,魏无羡脚底才不飘了。老板娘推开一扇门,带他们进去,倒了两杯茶。魏无羡道了谢,道:“刚才那家大客栈,您接着说,究竟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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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草木第八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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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星尘的笑容凝固了。
“薛洋”两个字,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脸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听到这个名字后,瞬息之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几乎成了粉白色。
不能确定一般,晓星尘低声道:“……薛洋?”
他忽然惊醒:“阿箐,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阿箐道:“这个薛洋,就是我们身边这个人呀!就是那个坏东西!”
晓星尘懵懵地道:“我们身边的?……我们身边的……”
他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头晕,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箐道:“我听到他杀人了!”
晓星尘道:“他杀人?杀了谁?”
阿箐道:“一个女的!声音很年轻,应该带着一把剑,然后这个薛洋也藏着一把剑,因为我听到他们打起来了,打得砰砰响。那个女的就喊他‘薛洋’,还说他‘屠观’、‘杀人放火’,‘人人得而诛之’。老天爷呀,这个人是个杀人狂魔啊!一直藏在我们身边,不知道要干什么!”
阿箐一夜没睡,肚子里编了一晚上的谎话。首先,肯定不能让道长知道他把活人当成走尸杀了,更不能让他知道他亲手杀了宋岚。所以,尽管对不起宋岚,她也绝不能供出宋岚来。最好是能让晓星尘发现薛洋身份后,赶紧逃走,逃得远远的!
但这个消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乍听十分荒唐,晓星尘道:“可是声音不对。而且……”
阿箐急得直戳竹竿:“声音不对是他故意装的!就是怕被你认出来!”忽然,她灵机一动,跳起来道:“啊对了!对了对了!他有九个手指!道长你知不知道?薛洋是不是有九个手指?”
晓星尘一下子没站住。
阿箐连忙扶住他,把他扶到桌边,慢慢坐下。过了好一会,晓星尘才道:“你怎么知道他有九个手指?你碰过他的手吗?如果他真是薛洋,他怎么会任由你碰到他的左手?”
阿箐一咬牙,道:“……道长!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瞎,我看得见!我不是碰到的。我是看到的!”
晓星尘微微茫然道:“你说什么?你看得见?”
阿箐心里害怕,但又不能不说,连连道歉:“对不起呀道长,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怕你知道了我不瞎以后要赶我走!但是现在你不要怪我了,我们一起跑吧。他买完菜就回来了!”
忽然,她闭上了嘴。
晓星尘缠眼的绷带原本是雪白的,可此刻,却有两团血晕从中细细渗出,越渗越多,渐渐的,透布而出,从眼窝处流了下来。阿箐尖叫道:“道长,你流血了呀!”
晓星尘像是才发觉,轻轻“啊”了一声,举手摸了摸脸,摸到满手鲜血。阿箐的手哆哆嗦嗦地帮他擦了擦,越擦越多。晓星尘举手道:“我没事……我没事。”
原先,他眼睛的伤口只要思虑过度,情绪过度便会流血。但已经很久没有复发了,魏无羡还以为已经愈合了。谁知,今天又流血了。
晓星尘喃喃地道:“可是……可是如果真是薛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我,还会留在我身边好几年?这怎么会是薛洋?”
阿箐道:“一开始他哪里不想杀你!我看到他的眼神,很凶很可怕,但是他受了伤,动不了,需要有人照顾!我不认识他,要是我认识他,我知道他是个杀人狂魔,他躺在草丛里的时候我就用竹竿捅死他!道长,咱们跑吧!啊?”
魏无羡心中却叹:“不可能了。若是不告诉晓星尘,他就会一直和薛洋这样相处下去。若是告诉了晓星尘,他也绝不会就这样逃走,非当面质问薛洋不可。此事无解。”
果然,晓星尘勉强平定了心神,道:“阿箐,你走吧。”
他嗓子微微沙哑,阿箐道:“我走?道长,我们一起走啊!”
晓星尘摇头道:“我不走。我要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肯定是有目的的。而且很有可能接近我、留在我身边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走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义城这么多人就要遭他毒手了。薛洋此人,一向如此。”
这回,阿箐的哭哭啼啼再也不是装的了,她把竹竿扔到一边,抱着晓星尘的大腿道:“我走?道长,我一个人怎么走啊!我要跟你一起,你不走的话我也不走。大不了一起被他害死。反正我一个人在外面也迟早会孤苦伶仃死。你要是不想我这样,咱们就一起逃!”
可惜,她不是瞎子的秘密暴露后,再用这招装可怜就不管用了。晓星尘道:“阿箐,你看得见,又聪明。我相信你可以过得好。薛洋这个人有多可怕,你还不了解,你不能留下来,不能再靠近他了。”
阿箐心中的尖叫连魏无羡都听到了:“我知道!我知道他有多可怕!”
但她又绝不能说出所有的真相来!
忽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薛洋回来了!
晓星尘惊觉地一抬头,回复夜猎时的敏锐状态,猛地拉近阿箐,低声道:“待会儿他进来,我对付他,你趁机立刻逃跑,听话!”
阿箐含泪点头。薛洋用脚踢了踢门,道:“你们搞什么,我都回来了,还没走吗?没走的话就把门闩打开让我进去。累死了。”
光听这声音和口气,好一个邻家少年郎、活泼小师弟。可有谁会想到,此时此刻,站在门外的,是一只灭绝人性、丧心病狂的恶煞,一个披着一张俊俏人皮、学人行走、说着人话的魔鬼!
门没锁,却从里面被闩住了,再不开门,薛洋一定会起疑心。那时他再进门,一定会留有戒心。阿箐抹了抹脸,装着平时的样子,骂道:“累个鬼!买个菜多长点路,走两下就累啦?!姐姐换两件衣服耽搁下,掉你块肉啊?!”
薛洋鄙夷道:“你总共有几件衣服?换来换去都是一个样。开门开门。”
阿箐的小腿发着抖,嘴上却铿锵有力地道:“呸!就不给你开,有本事你踹啊!”
薛洋哈哈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道长,回头你去修门,不要怪我。”
说完,他踢了一脚,便把木门踹开了,提步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得屋来,一手提着满满当当的菜篮子,一手拿着一只鲜红欲滴的苹果,刚喀嚓咬了一口,低下头,便看见了没入自己腹部的霜华剑刃。
菜篮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青菜、萝卜、苹果、馒头骨碌碌滚了一地。
晓星尘低声喝道:“阿箐,跑!”
阿箐拔腿就跑,冲出义庄大门。她在路上狂奔一阵,立刻改道转回,蹑手蹑脚绕回义庄,爬到了她最熟悉、最常偷听的那个隐蔽地方,这次还探出了小半个头,窥视屋内。
晓星尘冷冷地道:“好玩儿吗?”
薛洋慢慢地咬了一口还在他手上的那只苹果,慢条斯理地嚼了一阵,咽下果肉,才道:“好玩。怎么不好玩。”
他用回了自己的本音。
晓星尘道:“你在我身边这几年,究竟是想干什么。”
薛洋道:“谁知道。可能是无聊吧。”
晓星尘抽出霜华,又是一剑欲刺,薛洋开口道:“晓星尘道长,我那个没说完的故事。你现在不想听下半截了吧?
“可我偏要说。说完之后,如果你还觉得是我的错,随便你想怎么干。”
晓星尘微微侧首,剑势凝住。
薛洋随便抹了抹腹部的伤口,压住它,不让它流血流的太多,道:“那个小孩子,见到了哄骗他送信的那个男人,心里很委屈,又很高兴,哇哇大哭着扑上去告诉他:信送到了,但是点心没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盘。
“而那个男人似乎刚刚被那个彪形大汉找到了,打了一顿,脸上有伤。又看到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抱住他的腿,烦躁至极,一脚踢开。
“他上了牛车,叫车夫立刻走。小孩子从地上爬起来,追着牛车一直跑。他太想吃那盘甜甜的点心了,好不容易追上了,在车前招手想让他们停下来。这男人被他的哭声吵得心烦,夺过车夫手里鞭子,抽在他头上,把他抽倒在地。
他一字一句道:“然后,车轮就从这个孩子手上,一根一根碾了过去!”
不管晓星尘看不看得见,薛洋对着他举起自己的左手:“七岁!一只左手手骨全碎,一根手指被当场碾成了一滩烂泥!这个男人,就是常萍的父亲。
“晓星尘道长,你抓我上金麟台的时候,好义正言辞!谴责我为什么因一点嫌隙就灭人满门。是不是手指不长在你们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撕心裂肺地惨叫从自己嘴里发出来是什么样的!我为什么要杀他全家?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来戏耍我消遣我?!今日的薛洋,就是拜昔日的常慈安所赐!栎阳常氏,不过是自食其果!”
晓星尘不可置信道:“常慈安当年断你一根手指,就算你要报复,你也斩断他一根手指好了。实在记恨不过,你折他两根,十根!或者就算你砍掉他一条手臂也好!为什么非要杀人全家?难道你一根手指,要五十多条人命来抵?”
薛洋竟然认真地想了想,仿佛觉得他的质问很奇怪,道:“当然。手指是自己的,命是别人的。杀多少条都抵不过。五十个人而已,怎么抵得上我一根手指?”
晓星尘沉痛地喝问道:“那旁人呢?!那你为什么又要屠白雪观?为什么要弄瞎宋子琛道长的眼睛?!”
薛洋道:“那你又为什么要阻拦我呢?为什么要碍我的事?为什么要帮常家一家杂碎出头?你帮常慈安?还是帮常萍?常萍原先是如何感激涕零?后来又是如何哀求你不要再帮他?晓星尘道长,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你错了,你不应该插手旁人是非恩怨,谁是谁非,恩多怨多,外人说得清吗?或者你根本就不应该下山。你师尊多聪明啊,你为什么不听她的好好待在山上修仙问道?搞不懂这世界上的事,你就不要入世!”
晓星尘忍无可忍地道:“……薛洋,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听到这一句,薛洋眼中那道已许久不曾流露的凶光,重新出现了。
他阴冷地笑了几声,道:“晓星尘,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诩正义之人,自以为品性高洁之人,就是你这种总以为做点好事世界就变美好了的大傻瓜,蠢货,白痴,天真!你恶心我?很好,我会怕人恶心吗?不过,你有资格恶心我吗?”
晓星尘微微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阿箐和魏无羡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
薛洋道:“最近咱们晚上都没再出去杀走尸了吧?不过前两年,我们是不是隔几天就出去杀一堆啊?”
晓星尘嘴唇动了动,似是微觉不安,道:“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薛洋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很可惜你瞎了,两个眼珠子挖没了,看不到,你杀的那些‘走尸’,被你一剑贯心的时候,多害怕多痛苦啊。还有跪下来流着眼泪给你磕头求你放过他们一家老小的,要不是舌头都被我割掉了,他们一定会放声大哭,喊‘道长饶命’的。”
晓星尘浑身都抖了起来。
好半晌,他才艰难地道:“你骗我。你想骗我。”
薛洋道:“是,我骗你。我一直在骗你。谁知道骗你的你都相信了,不骗你的你反而不信了呢?”
晓星尘踉跄着劈剑朝他砍去,喊道:“闭嘴!闭嘴!”
薛洋捂住腹部,左手打了个响指,从容后退。而他脸上的表情已不像个人,两眼里竟然闪着绿光,他那对笑起来时会露出的小小虎牙,让他看起来活生生是一只恶鬼。他叫道:“好!我闭嘴!你不相信,跟你身后那只对对招,让他告诉你,我又没有骗你!”
剑风袭来,晓星尘下意识持霜华反手格挡。两剑一交,他就怔住了。
不是怔住了,而是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尊神形枯槁的石像。
晓星尘很小心、很小心地问道:“……是子琛吗?”
没有回答。
宋岚的尸体站在他身后,看似凝视着晓星尘,双眼却不见瞳仁,手持长剑,与霜华相交。
他们二人以往一定常常切磋剑法,是以双剑相交,单凭劲力,已能判断对方。但晓星尘似乎不敢确定,缓缓地转身,很慢很慢地伸手,摸到了宋岚的剑的剑刃。再顺着剑刃往上摸,摸到了剑柄上刻着的“拂雪”二字。
晓星尘的脸越来越白。
他六神无主地摸着拂雪的剑刃,连锋刃割破了掌心也不知道,整个人、连声音都一起抖得几乎散了一地:“……子琛……宋道长……宋道长……是你吗……“
宋岚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晓星尘缠眼的绷带已经被源源不绝的鲜血浸染出了两个血洞。他想伸手去碰持剑的人,但又不敢,手伸出又缩回。阿箐的胸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疼得她和魏无羡都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泪水如泉般从她的眼眶里流出。
晓星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怎么回事……说句话……”
他彻底崩溃了:“谁说句话?!”
薛洋如他所愿,说话了:“需不需要我再告诉你,昨天你杀的那具走尸,是谁啊?”
当的一声。
霜华坠到了地上。
薛洋爆发出一阵大笑。
晓星尘跪在木然站立的宋岚面前,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薛洋笑得眼里泛起了泪花,恶狠狠地道:“怎么啦!两个好朋友见面,感动得都哭了!你们要不要抱在一起啊!”
阿箐死死捂住嘴,不让呜呜呜的哭声泄露出一丝。
义庄内,薛洋一边走来走去,一边用一种既狂怒、又狂喜的可怕语气,破口大骂:“救世!真是笑死我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魏无羡的脑中,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这疼痛不是从阿箐的魂魄里传来的,而是他自身的魂魄在疼痛。
晓星尘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伏在宋岚脚边,他缩得很小很小,仿佛变成了很虚弱的一团,原本洁白无暇的道袍已沾满了鲜血和尘土。薛洋冲他喝道:“你一无事成,一败涂地,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这一刻,在晓星尘身上,魏无羡看到了自己。
一个一败涂地,满身鲜血、一事无成,被人指责、被人怒斥,只能嚎啕大哭的自己!
白色的绷带已彻底被染成红色,晓星尘满脸鲜血,没有眼珠,流不出泪水。
被欺骗了几年。将仇人当做好友。善意被人践踏。自以为在除魔降妖,双手却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亲手杀了自己的好友!
他只能痛苦地呜咽道:“饶了我吧。”
薛洋道:“刚才你不是要拿剑刺死我吗?怎么一会儿又讨饶了?”
他分明知道,宋岚的凶尸在为他保驾护航,晓星尘不可能再拿得动剑。
他又一次赢了。大获全胜。
忽然,晓星尘拿起地上的霜华,调转剑身,锋刃架上了颈项间。
一道澄净的银光划过薛洋那双仿佛暗无天日的幽黑眼睛,晓星尘松开了手,殷红的鲜血顺着霜华剑刃滑下。
随着那一声长剑滚落的清响,薛洋的笑声和动作瞬间凝固了。
沉默了半晌,他走到晓星尘一动不动的尸体身边,低下头,嘴角边扭曲的弧度慢慢回落,眼睛里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血丝。不知是不是看错了,薛洋的眼眶却微微的红了。
随即,他又恶狠狠地咬牙道:“是你逼我的!”
说完,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死了更好!死了的才听话。”
薛洋探了探晓星尘的呼吸,捏了捏他的手,似乎是觉得死得不够透,不够僵,站起身来,进到一侧的宿房里,端出一盆水,就着一条干净的布巾,把他脸上的鲜血擦得干干净净,还换了一条新的绷带,细细地给晓星尘缠上。
他在地上画好了阵法,置好了必须材料,将晓星尘的尸体抱进里面摆好。做完了这些,才想起来要给自己的腹部裹伤。
他大抵是相信再过一会儿两个人就又可以再见了,心情越来越愉快,把地上滚落的蔬菜水果都捡了起来,重新在篮子里码得整整齐齐,还大发勤快地把屋子也打扫了一通,给阿箐睡的棺材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新稻草。最后,从袖子里拿出了晓星尘昨天晚上给他的那颗糖。
刚要送进嘴里,想了想,却又忍住,放了回去,坐在桌边,单手托腮,百般无赖地等着晓星尘坐起来。
却一直没有等到。
薛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眼神越来越阴暗,手指不耐烦地在桌上滴滴地敲打着。
等到天色已暗,他踢了桌子一脚,骂了一声,一掀衣摆起身,在晓星尘的尸体身旁半跪而下,检查自己刚才画的阵法和咒文。反复确认,似乎没错。皱眉思索,还是全部擦掉,重画了一次。
这回,薛洋坐到了地上,很有耐心地盯着晓星尘,又等了好一阵。阿箐的脚已经麻过了三轮,又痛又痒,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密密啃噬,她的眼睛也哭肿了,看东西有点模模糊糊的。
薛洋终于发现事态不可控制了。
他把手放到晓星尘的额头上,闭目而探,半晌,猝然睁眼。
多半,他探到的,只有剩下的几片残存碎魂了。
而若要炼制凶尸,没有尸身本人的魂魄,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薛洋像是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那张永远都笑意满满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片空白。
不假思索,他后知后觉地用手去捂晓星尘脖子上的伤口。然而,血已经流尽了,晓星尘的脸已苍白如纸,大片大片已变成暗红色的血干涸在他的颈项间。
现在才去堵伤口,什么用都没有。晓星尘已经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连魂魄都碎了。
在薛洋的故事中,那个吃不到点心、哇哇大哭的他,和现在的他差距太大了,让人很难把他们联系到一起。而此时此刻,魏无羡终于在薛洋的脸上,看到了那个茫然懵懂的孩子的一点影子。
薛洋的眼中刹那间爆满了血丝。他霍然起身,双手紧紧捏起拳头,在义庄里横冲直撞地一阵摔踢,巨响阵阵,把他刚刚亲自收拾的屋子砸得七零八落。
这时候,他的表情、发出的声音,比此前他所有的恶态加起来还要疯狂、还要可怕。
砸完了屋子,他又平静下来,蹲回到原地,小声地叫:“晓星尘。”
他道:“你再不起来,我要让你的好朋友宋岚去杀人了。
“这整座义城的人我全都会杀光,全都做成活尸,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不管真的可以吗?
“我要把阿箐那个小瞎子活活掐死,曝尸荒野,让野狗啃她,啃得稀巴烂。”
阿箐无声地打了个寒战。
无人回应,薛洋突然暴怒地喝道:“晓星尘!”
他徒然地揪着晓星尘道袍的领口,晃了几晃,盯着晓星尘的脸。
突然,他拽着晓星尘的胳膊,把他背了起来。
薛洋背着晓星尘的尸体走出门去,像个疯子一样,口里碎碎念道:“锁灵囊,锁灵囊。对了,锁灵囊,我需要一只锁灵囊,锁灵囊,锁灵囊……”
等他走出好远,阿箐才敢微微地动了一下。
她站不稳,滚到了地上,蠕动半晌才爬起来,艰难地走了两步,走活了筋骨,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跑出好久,把义城远远甩在身后,她才敢憋在肚子里的大哭放了出来:“道长!道长!呜呜呜,道长!……”
视线画面一转,忽然转到了另一处。
这个时候阿箐应该已经逃了一段时日。她走在一处陌生的城镇里,拿着竹竿,又在装瞎子,逢人便问:“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仙门世家呀?”“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厉害的高人呀?修仙的高人。”
魏无羡心道:“她这是在寻找可以帮晓星尘报仇的对象。”
奈何,并没有什么人把她的询问当作一回事,往往敷衍两句就走。阿箐也不气馁,不厌其烦地一直问一直问,一直被挥手赶开。她见这里问不到什么,便离开了,走上了一条小路。
她走了一天,问了一天,累得不行,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一条小溪边,捧起溪水喝了几口,润了润干得要冒火的嗓子,对着水,看到了头发上的一只木簪,伸手将它取了下来。
这只木簪原本很是粗糙,像一根凹凸不平的筷子。晓星尘帮她把簪身削得平滑纤细,还在簪子的尾部雕了一只小狐狸。小狐狸长着一张尖尖的脸,一双大大的眼,是微笑的。阿箐拿到簪子的时候摸了摸,很高兴地说:“呀!好像我!”
看着这只簪子,阿箐瘪了瘪嘴,又想哭。肚子里咕咕叫,她从怀里摸出一只白色的小钱袋,还是她从晓星尘那里偷来的那只,又从钱袋里抠出一颗小小的糖果,小心地舔了舔,舌尖尝到了甜味,就把糖又装了回去。
这是晓星尘留给她的最后一颗糖。
阿箐低头收好钱袋,随眼一扫,忽然发现,水中的倒影,多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薛洋在倒影之中,正在微笑地看着她。
阿箐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躲开。
薛洋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她的身后。他手里拿着霜华,开心地道:“阿箐,你跑什么?咱们好久不见了,你不想我吗?”
阿箐尖叫道:“救命啊!”
然而,这里已是偏僻的山野小路,没有谁会来救她。
薛洋挑眉道:“我从栎阳办事一趟回来,竟然刚好遇到你在城里问东问西,真是挡也挡不住的缘分哪。话说回来,你真是能装,竟然我都给你骗了这么久。了不起。”
阿箐知道自己逃不掉,是必死无疑了,惊恐万状过后,又泼起来。反正也是要死的,不如骂个痛快再死,她蹦起来呸道:“你这个畜生!白眼狼!猪狗不如的贱货!你爹妈肯定是在猪圈洞房才生了你这么个狗东西吧!烂胚子!”
她以前混迹市井,对骂听得多了,后面什么污言秽语都兜头喷出。薛洋笑吟吟地听着,道:“还有吗?”
阿箐骂道:“那是道长的剑,你也配拿着!脏了他的东西!”
薛洋举起左手的霜华,道:“现在,是我的了。你以为你的道长现在有多干净吗?今后还不是我的……”
阿箐道:“你个屁!做梦吧你!你也配说道长干不干净,你就是一口痰,道长倒了八辈子霉才被你沾上,脏的只有你!就是你这口恶心人的痰!”
薛洋的脸终于沉了下来。
阿箐的心却忽然轻松了。她提心吊胆跑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薛洋阴测测地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装瞎子,那你就做个真的瞎子吧。”
他挥手一洒,不知什么粉末迎面扑来,扑入了阿箐的眼睛,视线顿时一片血红,然后转为黑暗。
眼球被火辣辣的刺痛弥漫,阿箐却忍着没叫。薛洋的声音又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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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16章 雅骚第四 6
少了老的那个,剩下小的那个,这还不好对付!魏无羡一骨碌爬起,边穿靴子边喜:“果真鸿运当头祥云罩顶天助我也。”
江澄在一旁悉心擦剑,泼他冷水:“等他回来,你还是逃不脱一顿罚。”
魏无羡道:“生前哪管身后事,浪得几日是几日。走,我就不信蓝家这座山上还找不出几只山鸡野兽。”
三人勾肩搭背,路过云深不知处的会客厅雅室,魏无羡忽然“咦”了一声,顿住脚步,奇道:“两个小古……蓝湛!”
雅室中迎面走出数人,为首的两名少年,相貌是一样的冰雕玉琢、装束是一样的白衣若雪,连背后的剑穗都是一样的与飘带一齐随风摇曳,唯有气质与神情大大不同。魏无羡立刻辨认出,板着脸的那个是蓝忘机,平和的那个,必然是蓝氏双璧中的另一位,泽芜君蓝曦臣。
蓝忘机见到魏无羡,皱起眉头,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多看一刻便会受到玷污,移开目光,眺望远方。蓝曦臣则笑道:“两位是?”
江澄示礼道:“云梦江晚吟。”
魏无羡亦礼:“云梦魏无羡。”
蓝曦臣还礼,聂怀桑声如蚊讷:“曦臣哥哥。”
蓝曦臣道:“怀桑,我前不久从清河来,你大哥还问起你的学业。如何?今年可以过了吗?”
聂怀桑道:“大抵是可以的……”他如打了霜的蔫瓜,求助地看向魏无羡。魏无羡嘻嘻而笑:“泽芜君,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蓝曦臣道:“除水祟。人手不足,回来找忘机。”
蓝忘机冷冷地道:“兄长何必多言,事不宜迟,就此出发吧。”
魏无羡忙道:“慢慢慢。捉水鬼,我会呀,泽芜君捎上我们成不成?”
蓝曦臣笑而不语,蓝忘机道:“不合规矩。”
魏无羡道:“有什么不合规矩了?我们在云梦经常捉水鬼。况且这几天又不用听学。”
云梦多湖多水,盛产水祟,江家人对此确实拿手,江澄也有心弥补一下云梦江氏这些日在蓝家丢的脸,道:“不错,泽芜君,我们一定能帮得上忙。”
“不必。姑苏蓝氏也……”蓝忘机还没说完,蓝曦臣笑着道:“也好,那多谢了。准备一下,一同出发吧。怀桑可同去?”
聂怀桑虽然想跟着一起去凑热闹,但遇见蓝曦臣便想起自家大哥,心中犯怵,不敢贪玩,道:“我不去了,我回去温习……”如此作态,巴望下次蓝曦臣能在他大哥面前多说几句好话。魏无羡与江澄则回房准备。
蓝忘机观他二人背影,蹙眉不解:“兄长为何带上他们?除祟并不宜玩笑打闹。”
蓝曦臣道:“江宗主的首徒与独子在云梦素有佳名,不一定只会玩笑打闹。”
蓝忘机不置可否,面上却写满“不敢苟同”。
蓝曦臣又道:“而且,你不是愿意让他去吗?”
蓝忘机愕然。
蓝曦臣道:“我看你神色,好像有点想让江宗主的大弟子一起去,所以我才答应的。”
雅室之前,静默如结冰。
一旁数名门生心道,真是永远都不知道泽芜君究竟是如何看出二公子心内所想的,果然是亲兄弟……
半晌,蓝忘机才艰难地道:“绝无此事。”
他还要辩解,魏无羡与江澄已神速背了剑过来。蓝忘机只得闭口不语,一行人御剑出发。
水鬼作祟之地名为彩衣镇,距云深不知处二十里有余。
彩衣镇水路贯通,不知是小城中交织着密布的河网,还是蜘蛛网般的水路两岸密密贴着民居。白墙灰瓦,河道里挤满了船只和筐筐篓篓、男男女女。花卉蔬果,竹刻糕点,豆茶丝绵,沿河买卖。
姑苏地处江南,入耳之声皆是绵软绵软的。两艘船迎面撞到了一起,翻了几坛子糯米酒,连两个船家理论起来都听不出半分火气。云梦多湖,却没有这种水乡小镇。魏无羡看得稀奇,掏钱买了两坛子糯米酒,递了一坛给江澄,道:“姑苏人说话嗲嗲的。这哪是在吵架,去看看云梦人怎么吵架的!能把他们吓死……蓝湛你看我干什么,我不是小器不给你买,你们家的人不是不能喝酒的嘛。”
不多作停留,乘了十几条细瘦的小船,朝水祟聚集地划去。渐渐地两岸民居越来越少,河道也静谧起来。
这条河道通往前方一片大湖泊,名叫碧灵湖。
魏无羡与江澄各占着一条船,边比谁划得快,边听此地水祟相关事宜。
彩衣镇数十年来从未有水鬼作祟,近几个月却有人在这条河道和碧灵湖频频落水,货船也莫名沉水。
前几日,蓝曦臣在此布阵撒网,本以为能捉住一两只,谁料想一连捉了十几只水鬼。将尸体面目洗净带往附近镇上询问,竟有好些尸体没人认领,当地无人认识。昨日再次布阵,居然又捉住不少。蓝曦臣虽持有玉箫‘裂冰’,但蓝家的破障音入水,威力削弱过半,恐怕难以应付数量众多的水祟。
魏无羡道:“要说是在别的地方淹死,顺水飘到这里来的,也不大像。水祟这东西认域,通常只认定一片水,便是他们淹死的地方,很少离开的。”
蓝曦臣点头:“不错。所以我感觉此事非同小可,便让忘机一同前来,以备不测。”
魏无羡道:“泽芜君,水鬼都聪明得很。这样划船慢慢找,万一它们一直躲在水底不出来,岂不是要一直找下去?找不到怎么办?”
蓝忘机道:“找到为止。职责所在。”
魏无羡:“就用网抓?”
蓝曦臣道:“不错。难道云梦江氏有别的方法吗?”
魏无羡笑而不答。云梦江氏当然也是用网,但他仗着水性好,从来都是跳河直接把水鬼拖上来。这法子太危险,肯定不能当着蓝家人的面用。他转移话题道:“如果有什么东西,像鱼饵一样能吸引水鬼自己来就好了。或者能指出它的方位,就像罗盘那样。”
江澄道:“低头看水,专心找你的。又来异想天开。”
魏无羡道:“修仙御剑,曾经也是异想天开啊!”
他一低头,刚好能看见蓝忘机所乘那艘船的船底,心念一动,叫道:“蓝湛,看我。”
蓝忘机正凝神戒备,闻言不由自主看向他,却见魏无羡手中竹蒿一划,哗啦啦的一篙子水花飞溅而来。蓝忘机足底一点,轻轻跃上了另一只船,避开了这一泼水花,恼他果然是来玩笑打闹的,道:“无聊!”
魏无羡却在他原先所立的那只船的船舷上踢了一脚,竹蒿一挑,将船只翻了个面,露出船底。而船底的木板上,竟牢牢扒着三只面目浮肿、皮肤死白的水鬼!
离得近的门生立即将这三只制住了。蓝曦臣笑道:“魏公子,你怎知它们在船底的?”
魏无羡敲敲船舷:“吃水不对。船上刚才只站了他一个人,吃水却比两个人的船还重,肯定有东西扒在船底。”
蓝曦臣赞道:“果然经验老道。”
魏无羡竹蒿轻轻一拨水,小船飞驶,划到与蓝忘机并列。两船相邻,他道:“蓝湛,刚才我不是故意泼你水的。要是我说出来了,它们听见就跑了。喂,理理我呀。”
蓝忘机纡尊降贵理了他,看他一眼,道:“你为何要跟来?”
魏无羡诚挚地道:“我来给你赔礼道歉。昨晚是我不对,我错了。”
蓝忘机印堂隐隐发黑。估计是还没忘机之前魏无羡是怎么给他“赔礼道歉”的。魏无羡明知故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别怕,今天我真是来帮忙的。”
江澄看不下去了,道:“要帮忙就别废话,给我过来!”
一名门生喊道:“网动了!”
果然,网绳急剧一阵抖动。魏无羡精神一振:“来了来了!”
水草般的浓密长发在数十艘小船边齐齐翻涌,一双双惨白的手掌扒上了船舷。蓝忘机反手拔剑,避尘出鞘,削断了船舷左侧十几只手腕,只留下手指深深抠入木中的手掌。正要去斩右侧的,一道红光闪过,魏无羡已收剑回鞘。
水中异动止息,网绳也重新平静下来。方才魏无羡那一剑出得极快,但蓝忘机已看出他所背的必是上品灵剑,肃然问道:“此剑何名?”
魏无羡道:“随便。”
蓝忘机看他。魏无羡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随便。”
蓝忘机凝眉,拒绝:“此剑有灵,随意称呼,是为不敬。”
魏无羡“唉”了一声,道:“脑筋转个弯嘛。我不是说叫你随便叫,而是我这把剑名字就叫‘随便’。喏,你看。”说着递过,让蓝忘机看清这把剑上的文字。剑鞘纹路之中刻着两枚古字,果真是“随便”二字。
蓝忘机半晌说不出话来。
魏无羡体贴地道:“你不用说,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每个人都问,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其实,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只不过江叔叔给我赐剑的时候问我想叫什么?我当时想了二十多个名字,没一个满意,心说让江叔叔给我取个吧,就答‘随便!’。谁知道剑铸好了,出炉了上面就是这两个字。江叔叔说:‘既然如此,那这剑就叫随便吧。’其实这名字也不错,对吧?”
终于,蓝忘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荒唐!”
魏无羡把剑扛在肩上,道:“你这人太没意思了。这名字多好玩,套你这样的小正经,一套一个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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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52章 绝勇第十一 2
蓝忘机目不斜视,道:“无事。”
魏无羡道:“咱们也算是熟人了吧?这么冷淡,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的腿真的没事?”
蓝忘机道:“不熟。”
魏无羡转了个身,倒退着走,坚持和他并肩而行,非要让他看见自己的脸,道:“有事不要逞强。腿是伤了还是折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正准备说“要不要我背你”,忽然一阵香风扑鼻。
魏无羡回头望向侧前方,登时眼睛一亮。
见他忽然闭嘴,蓝忘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三五个少女走在一起,中间那名少女身穿浅绯色的外衫,罩着一层薄纱衣。微风吹拂,纱衣飘曳,身姿背影格外好看。
魏无羡看的,就是这个背影。
一名少女笑道:“绵绵,你这个香囊真是好东西,配上之后蚊虫果然就不来了,气味也好闻,闻一闻好像人格外清醒。”
被称作绵绵的那名少女说话声音果然是软绵绵、甜糯糯的:“香囊里面都是些切碎了的药材,用途挺多的。我这里还有几个,你们谁还要?”
魏无羡一阵歪风样地飘了过去:“绵绵,给我也留一个。”
那少女吃了一惊,没想到忽然插进来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回头给了身后一张秀丽的脸,皱眉道:“你是谁?为什么也叫我绵绵?”
魏无羡笑道:“我听她们都叫你绵绵,以为这就是你的名字呀。怎么,不是吗?”
江澄见他又发作了,翻了个大白眼。
蓝忘机冷然旁观。绵绵涨红了脸,道:“不许你这样叫我!”
魏无羡道:“为什么不许?这样好了,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叫你绵绵,如何?”
绵绵道:“为什么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问别人的名字之前,自己也不先报上名字。”
魏无羡道:“我的名字好说。你记着了,我叫做‘远道’。”
绵绵兀自把“远道”这个名字悄悄念了两遍,记不起哪家的世家公子叫这个名字,可是看他仪表气度,又不像籍籍无名之辈,看着魏无羡嘴角边颇为戏谑的笑容,心中不解。
忽然,一旁传来蓝忘机冷冷的低语:“玩弄字眼。”
她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取“绵绵思远道”之意,戏弄于她,恨恨跺脚道:“谁思你了。你不要脸!”
几名少女笑作一团,纷纷道:“魏无羡,你真的好不要脸呀!”
“我告诉你呀,她叫……”
绵绵拉着她们便走,道:“走,走!不许你们跟他说。”
魏无羡在后面喊道:“走可以,给我个香囊嘛!不理我?不给?不给我找别人问你名字了,总有人告诉我……”
话没喊完,从前方扔来一只香囊,不偏不倚砸在他胸口,魏无羡“哎哟”作心痛状,香囊的带子绕在手指上转得飞起,走回蓝忘机身边,犹在边转边笑。见蓝忘机脸色越发冷沉,问道:“怎么?又这样看着我。对了,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说。我背你怎么样?”
蓝忘机静静看着他,道:“你对谁都是这样一派轻浮浪子的行径吗。”
魏无羡想了想,道:“好像是?”
蓝忘机垂眸,半晌,才道了一声:“轻狂!”
这两个字仿佛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了点莫名的痛恨,连怒视也不屑再分给他一个了,蓝忘机勉强提速朝前走去。看他又逞强,魏无羡忙道:“好嘛。你不用走这么快,我走就是了。”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江澄。
谁知江澄也不给他好颜色,狠狠地道:“你好无聊!”
魏无羡道:“你又不是蓝湛,怎么学他说无聊。他今天的脸比以往还要臭,那腿怎么回事?”
江澄没好气地道:“你还有闲心思理会他,理会自己吧!也不知温晁这个蠢货把我们赶到暮溪山来找什么洞口,又要搞什么鬼。可别又像上次杀树妖时那样,让我们围上去做肉盾。”
一旁一名门生低声道:“他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上个月云深不知处被烧了,你们还不知道吧。”
魏无羡闻言一惊:“烧了?!”
江澄这几日听多了这种事,倒没有他惊讶,道:“温家的人烧的?”
那名门生道:“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是……蓝家自己烧的。温家的长子温旭去了一趟姑苏,不知给蓝氏家主定了个什么罪名,逼姑苏蓝氏的人,动手烧自己仙府!美其名曰清理门户、焕然重生。大半个云深不知处和山林都被烧了,百年仙境,就这么被毁了。蓝家家主重伤,生死未知。唉……”
魏无羡道:“蓝湛的腿跟这个有关系吗?”
那名弟子道:“自然有。温旭最先命令他们烧的就是藏书阁,放言谁不肯烧,就要谁好看。蓝忘机拒绝,被温旭手下围攻,断了一条腿。还没养好,如今又被拖出来,不知道折腾些什么!”
魏无羡仔细想想,这几日,除了被温晁责骂,蓝忘机确实很少走动。总是要么站着,要么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话。他这个人极重仪态端方,自然不会让人看出腿上有伤。
江澄见他似乎又想往蓝忘机那边走,扯住他道:“你又怎么了!还敢去惹他,不知死活!”
魏无羡道:“我不是要去惹他。你看他那条腿,这几天奔波折腾伤势肯定恶化,实在遮不住了才被人看出来。他再这样走下去,那条腿多半要废。我去背他。”
江澄扯他扯得更紧了:“你跟他又不熟!没看见他那么讨厌你吗?你去背他?只怕他都不想你再靠近半步。”
魏无羡道:“他讨厌我没关系呀,我不讨厌他。我抓了他就背起来,他还能在我背上掐死我不成。”
江澄警告道:“咱们顾自己都顾不上了,哪还有空去管别人的闲事?”
魏无羡道:“第一,这事不闲。第二,这些事,总得要有人管的!”
正在两人低声争执之际,一名温氏家仆过来呵斥道:“不要交头接耳,当心点儿!”
家仆之后,走来一名娇美的少女。此女名叫王灵娇,乃是温晁的随侍之一。具体如何随侍,人尽皆知。她本是温晁正室夫人的一名使女,因颇有几分姿色,与主人眉来眼去便混上了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仙门世家之中。竟也多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颍川王氏”。
她灵力低微,不能佩上等仙剑,手里便拿着一只细长的铁烙。这种铁烙,温氏家仆人手一只,无需放进火里烤,贴上人身便是一个疼得人死去活来的烙印。
王灵娇将它持在手中,威风凛凛地斥道:“温小公子让你们好好找洞口,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如今这世道,竟然连一个爬床的使女都能在他们面前得意忘形、不可一世,两人满心哭笑不得。
正在此时,一旁有人喊道:“找到了!”
王灵娇登时没空理他们了,奔了过去,一看,欢声叫道:“温公子!找到啦!找到入口了!”
那是一个很隐蔽的地洞,藏在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榕树脚下。先前他们一直找不到,一是因为这个洞口很小,不到半丈见方,二是粗大纠结的树根树藤织成了一张坚实的网,挡住了洞口,其上还有一层枯枝落叶、泥土沙石,因此隐蔽非常。
扒开**的枝叶和泥土,斩断树根,这个黑黝黝、阴森森的洞穴便暴露了出来。
洞口通往地底深处,一股令人寒战的凉气袭面而来。投一颗石子进去,如石沉大海,不见声息。
温晁大喜:“肯定就是这里!快,都下去!”
金子轩实在忍不住了,冷冷地道:“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说是来夜猎妖兽,那么请问究竟是什么妖兽?提早告知我们,也好合力应对,才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手忙脚乱。”
温晁道:“告知你们?”
他直起身来,先指了指金子轩,再指他自己,道:“你们还要我再说多少遍才能长记性?不要搞错了。你们,只不过是我手下的修士,我才是发出命令的人。我不需要别人来建议我什么。指挥作战和调兵遣将的人只有我。能降服妖兽的,也只有我!”
他的“只有我”三个字咬字格外重,语气高昂,自大狂妄,令人听了又憎恶又滑稽。王灵娇斥道:“没听见温公子说什么吗?还不都快下去!”
金子轩站在最前,强忍怒火,一掀衣摆,抓住一根尤为粗壮的树藤,毫不犹豫地一跳,跳进了深不见底的地洞。
魏无羡这次倒是能体会他的心情。无论这洞里有什么妖魔鬼怪,面对它们,都绝对比面对温晁等人舒服。再继续让这对狗男女多残害自己的眼睛一刻,怕是真的就忍不住要同归于尽了!
其余人跟在他之后,依次进入地洞。
这些被强行召集的世家子弟被缴了剑,只能慢慢往下爬。树藤贴着土壁生长,粗如幼子手腕,很是结实。魏无羡一边攀着它缓缓下降,一边暗暗计算下地多深。
约莫滑了三十余丈,脚底这才碰到地面。
温晁在上面喊了几声,确定地下安全,这才踏着他的剑,搂着王灵娇的腰,悠悠地御剑下来了。片刻之后,他手下的温氏门生和家仆们也纷纷落地。
江澄低声道:“但愿这次他要猎的不是什么太难对付的东西。这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出口,万一妖兽或者厉煞在洞中暴起,这条树藤这么长,说不定还会断,到时逃命都难。”
其他人也都抱着同样的想法,不由自主仰头看着头顶那个已变得很小的白色洞口。
温晁跃下了剑,道:“都停在这儿干什么?该做什么还要我教?走!”
一群人被驱赶着,朝地洞深处走去。
因为要让他们在前方探路,温晁吩咐家仆给了他们些许火把。地洞穹顶高阔,火光照不到顶,魏无羡留意着回声,感觉越是深入,回音也越是空旷,怕是距离地面已有百丈之深。
开道的一行人保持着高度警惕,举着火把,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片深潭之前。
这片潭如果放到地面上,那也是一片宽广的大湖。潭水幽黑,水中还突起着大大小小的许多石岛。
而再往前,已经无路可走了。
可路已到尽头,夜猎对象却依旧没有出现,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众人心头都是疑云重重,又提心吊胆,精神紧绷。
没见到他预期的妖兽,温晁也是有些急躁。
他骂了两句,忽然“灵机一动”,道:“找个人,吊起来,放点血,把那东西引出来。”
妖兽大多嗜血如狂,一定会被大量的血气和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活人吸引出来。
王灵娇应了一声,立即指向一名少女,吩咐道:“就她吧!”
那名少女正是刚才在路上送人香囊的“绵绵”,她突然被点到,整个人都懵了。王灵娇这一点看似随意,实则酝酿已久。这些世家送过来的人大多是少年,因此,对数量鲜少的几个少女,温晁总忍不住多留意一些,尤其这个绵绵,相貌不错,还被温晁油手油脚占过几次便宜,她只能忍气吞声,王灵娇却早看在眼里、恨在心中。
绵绵一反应过来,真的是在指她,满面惊恐连连后退。温晁见王灵娇点的是这名少女,想起还没机会搞上手,有点可惜,道:“点这个?换一个人吧。”
王灵娇委屈道:“为什么要换?我点这个,你舍不得么?”
她一撒娇,温晁便心花怒放,身子酥了半截,再看绵绵穿着打扮,肯定不是本家子弟,最多是个门生,拿去做饵最适合不过,即便是没了也不怕有世家来啰唆,便道:“瞎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随便你,娇娇说了算!”
绵绵心中被吊上去了,多半就有去无回了,仓皇逃窜。可她往哪里躲,哪里人就散开一大片。魏无羡轻轻一动,立即被江澄死死拽住。绵绵忽然发现,两个人岿然不动,连忙躲到了他们身后。
这两人正是金子轩与蓝忘机。上去准备绑人的温氏家仆见他们没有让开的意思,喝道:“旁边儿去!”
蓝忘机漠然不应。
见势不对,温晁警告道:“你们杵着干什么?听不懂人话?还是想扮英雄救美?”
金子轩扬眉道:“够了没有?让旁人给你做肉盾还不够,现在还要活人放血给你当饵?!”
魏无羡微微诧异:“金子轩这厮,竟然还有几分胆量。”
温晁指着他们,道:“这是要造反了?我警告你们,我容忍你们很久了。现在立刻自己动手,把这丫头给我绑了吊起来!否则你们两家带过来的人都不用回去了!”
金子轩哼哼冷笑,并不挪动。蓝忘机也是恍若未闻,静如入定。
一旁有一名姑苏蓝氏的门生,听着温晁的威胁之词,一直在微微发抖,此时终于忍不住,冲了上来,抓住绵绵,准备动手绑她。蓝忘机眉峰一凛,一掌拍出,将他击到一边。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可俯视那名门生的神情,不怒自威:姑苏蓝氏有你这种门生,当真可耻!
魏无羡对江澄低声道:“哎,蓝湛那个性子,要糟。”
江澄也握紧了拳头。
这个场面,恐怕是再也不能独善其身、妄想还能不流血了!
温晁勃然大怒,喝道:“反了!杀!”
数名温氏门生抽出明晃晃的长剑,朝蓝忘机与金子轩杀去。那名“化丹手”温逐流负手站在温晁身后,一直没有动手,似是觉得根本不需要他出手。这倒也是,这两名少年以少对多还手无寸铁,本就吃亏,加上这些日子奔波受累,状态极差,蓝忘机更是身负有伤,绝对撑不了多久!
温晁看着属下与这两人撕斗,啐道:“这种人,真是该杀。”
一旁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是啊,这种仗家势欺人,为非作歹之徒,通通该杀,不光要杀,还要斩其头颅,使之遭万人唾骂,警醒后世。”
闻言,温晁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魏无羡讶然道:“你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好的。仗家势欺人,为非作歹之徒,通通该杀,不光要杀,还要斩其头颅,使之遭万人唾骂,警醒后世——可听得清楚?”
温逐流听到这句,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魏无羡。温晁暴怒道:“你竟敢说这种狗屁不通、大逆不道的狂言妄语!”
魏无羡先是“噗”的一弯嘴角,随即,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抚着江澄的肩,边笑得透不过气来,边道:“狗屁不通?大逆不道?我看你才是吧!温晁,你知道刚才这句话,是谁说的吗?肯定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好了。这正是你本家开宗立祖的大大大名士温卯说的。你竟然敢骂你老祖宗的名言狗屁不通、大逆不道?骂得好,好极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天来,温晁“教化”他们时,还发放了一份“温门菁华录”,密密麻麻抄满温氏历代家主和名士的光辉事迹和名言,人手一份,要求熟读背诵,时刻铭记在心。魏无羡翻了两下,被恶心到了,连平淡无奇的口水话也能被反复剖析个中深意吹得天花乱坠。但温卯的这句话,因觉十分讽刺,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温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魏无羡又道:“对了,辱骂温门名士是什么罪名?该怎么罚?我记得是格杀勿论,是吧?嗯,很好,你可以去死了。”
温晁再也忍不住,拔剑朝他刺去。这一冲,便冲出了温逐流的保护范围。
温逐流一向只防备旁人攻击,却不曾防备温晁的突然发难,竟来不及应对。而魏无羡故意激他,就是在等这怒极失控的一刻。他嘴边笑容不减,出手如电,瞬息之间便夺剑反杀、一举将温晁制住!
他一手擒着温晁,几个起落,跃到深潭之上的一座石岛上,拉出距离,另一手将温晁的剑抵在他脖子上,警告道:“都别动,再动当心我给你们温公子放放血!”
温晁撕心裂肺地叫道:“别动了!别动了!”
围攻蓝忘机与金子轩的门生这才止住了攻击。魏无羡喝道:“化丹手你也别动!你们是知道温家家主的脾气的,你主子在我手里,他只要流一滴血,这里的人包括你在内,一个都别想活!”
温逐流果然收回了准备发难的手。见控制住了场面,魏无羡还待说话,忽然,感觉整个地面颤了颤。
他警惕地道:“地动了吗?”
他们现在在地下洞穴里,若是地洞,无论是堵住了入口还是活埋他们,都是极其可怕的事。江澄却道:“没有!”
可魏无羡却感觉,地面晃得更厉害了,剑锋好几次抖得碰到温晁的喉咙,让他大声惨叫。江澄蓦地大喝道:“不是地动了,是你脚下的东西在动!!!”
魏无羡也发现了,不是地面在颤,而是他落足的那座石岛在颤。不但在颤,而且在不断上升、上升、浮出水面的部分越来越多。
他终于发现了,这不是一座岛——而是潜伏沉水在深潭中的一个庞然大物、是那只妖兽的背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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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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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寤寐第二十 3
他看上去兴味颇浓,老板娘把两只茶杯往他们那边一推,道:“那家呀。我刚才是不是说了?换过三家店了。”
魏无羡道:“不错,一家首饰铺子,一家衣行,再就是这家客栈。这得有好些年了吧?”
老板娘坐了下来,道:“您记得可真清楚。换了三家,当然有好些年了。就从那家首饰铺子说起吧!
“我是八年前到这个地方来的,刚巧就赶上那家铺子的老板收拾东西走人,转手卖店。当时我跟我夫君才来,想弄个小店,还去谈了谈,好险好险,差一点哪,真的是差一点就买了那家店,都问到价钱了!幸好我多长了个心眼,那么大的地方怎么会那么便宜?首饰铺老板又遮遮掩掩的不肯多说,这就没谈成,我们买了这间,另一个人买了他的房子改做衣行。要说这天上就是没有掉下来的馅饼,结果,果然出事了!”
她右手手背在左手手心里摔得啪啪作响:“二位说说,做生意怎么能这样呢?害人呀!店面修修整整一个多月才弄好,一楼二楼是衣行,三楼就是一家老小住着。老板有一双儿女,刚搬进去,头天晚上,他们小儿子鬼吼鬼叫着跳起来把一家人都吓醒了。他从三楼冲下来,说他在房间里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蓝忘机道:“什么东西。”
老板娘作羞涩状,道:“……说他看到两个赤条条白花花的人影,抱作一团,滚在他床上。怕是什么狐妖一类爱勾引人的东西,要吸他阳气呢!”
魏无羡心想:“对蓝湛来说,这可真是‘奇怪的东西’。”他笑道:“这可真是奇怪了。若是狐妖,脱得赤条条倒是对了,可两个却是多余了。他们自己都抱在一起了,还怎么吸旁人阳气啊。”
老板娘吃吃笑道:“是这个道理,说起来怪羞人的……反正那小儿子是死活都不肯住三楼那间房了。他爹一开始还数落他,可多住了一段日子,他们就发现,不光是一间房,二楼三楼的好多房间里,都能看到这些脏东西!一进屋子,床上就多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做……做……有时候还不止两个。<>没床的屋子也会莫名其妙多出一张床。关门再打开看,又没有了。这么大个屋子,一家人在里面,晚上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睡的地方!
魏无羡一本正经地道:“那抱在一起的,每次都是同样的两个人吗?还是不同的人?”
老板娘道:“呃,这就没听说啦,我看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吧。看到那种东西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谁还有心思留意每次是不是同一个人哪?只有一楼还没出现过那些东西,于是他们夜里就睡一楼。可后来不光晚上,白天也开始闹了。进衣行的客人都听到了怪声。”
魏无羡道:“怪声?”
既然晚上都到处是搂作一团的赤|裸人影了,那白天会是什么怪声也不难想象了。他忍不住瞄了一眼蓝忘机,心觉让一个少年时看春宫都要生气的人听这种东西是不是不太合适。老板娘却道:“是啊。大白天的,都说听到有人在一楼大堂里弹琴。我好奇跟着去凑了凑热闹,也听到了,千真万确。可是哪儿来的琴师啊,连把琴都没有!”
魏无羡这才知道,“怪声”是自己想歪了。恰好蓝忘机也回瞄他,他连忙正色,转移话题道:“是吗!那琴弹得怎么样?”
老板娘道:“弹得相当好,相当妙!”
魏无羡道:“这些东西就这么闹,没有杀伤人命?”
在他看来,如果不伤人性命,只是自己闹腾,有“活”春宫可看,有妙琴音可听,岂不美哉。当然,他只心底想想,这种话他是断断不会对女子说的。老板娘道:“没有是没有,可一想到有这些东西在自己家里,让人整天都提心吊胆的,找来的江湖术士和游僧散道还都屁用没有,哪里好过呀!”
魏无羡道:“江湖术士?那衣行老板怎么不向此地驻镇的修仙世家求助?”
他脱口问完了才想起,驻镇此地的修仙世家,就是云梦江氏,不由心中微懊。<>担心又勾起蓝忘机对昨夜之事的不快。
老板娘道:“哪儿敢呀!二位公子你们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我们云梦一带的地界,都归江家管,那家的家主脾气差得很,吓死个人。人家属下早就说了,一个世家管那么大一片地盘,每天都有近百起小鬼啊小妖啊作弄人的小事儿发生,要是间间都立刻派人手赶去处理,忙得过来吗?没死人的就不是厉鬼恶煞,不是厉鬼恶煞的鸡毛蒜皮就别拿去叨扰他们。”她愤愤地道:“这是什么鬼话,等死了人再去找他们,那不就迟了吗!”
非厉鬼恶煞等严重事态不出,这几乎是较大的世家们不成文的规定了。只有一个人,从来不理会这些。
人人皆知,含光君逢乱必出,从来不挑夜猎的对象,也不会因为这个妖魔鬼怪不够品级杀了没什么名声而不来。从他年少时起就一直是这样。
老板娘又道:“再说了,莲花坞那地方,太恐怖了,哪儿还敢再去啊!”
魏无羡这才把目光从蓝忘机的侧脸上收回,一怔,道:“莲花坞恐怖?莲花坞怎么会恐怖?你去过?”
老板娘道:“那地方我是没去过。可后来他们一家被骚扰得实在受不了了,衣行老板就去了一次。结果去得不巧,那个江宗主正手里挥着一条发紫光的鞭子,在他们家的校场上抽人。抽得那叫一个血肉横飞!惨叫连天!有个仆人好心悄悄告诉他,宗主抓错了人,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叫他千万别撞上来讨不痛快,衣行老板吓得把提过去的礼品放下就跑,再也不敢过去了。”
魏无羡早就听说,这些年来江澄到处抓疑似夺舍重生的邪路修士,想是那衣行老板刚好撞上他在泄恨。
当时江澄会是什么模样,不难想象。
老板娘道:“所以,衣行老板勉强坚持了几年,还是坚持不下去了,把店卖了,又走人了。<>就是现在这家客栈了。老板不信邪,偏要来试试,您猜怎么啦?这次他看到的不是什么白花花的光身子人影了,听到的也不是什么悠扬的琴声。他家的饭菜,总泛着一股烧焦的肉味儿。只要坐在二三楼的客房里,就会觉得很热,又热又闷。睡觉睡到半夜,都会做噩梦,梦到房子着火了,一具焦尸在自己身旁打滚惨叫,口喷黑烟!”
魏无羡道:“不得了不得了,变凶了!”
老板娘道:“可不是,比之前凶多了!那客栈老板也是请了几个和尚道士不管用,上莲花坞求江宗主了。”
魏无羡道:“那为什么还没解决?”难道又恰好遇上江澄在抽人?他究竟抓人有多频繁,抽人有多勤快?
老板娘道:“不是不是。这次也是算他倒霉。客栈老板姓温,那江宗主不共戴天的大仇家也是姓温,他看到姓温的就恨得咬牙切齿……”
魏无羡低下头,捏了捏眉心,沉默不语。好在也不需要他言语,一口气絮絮叨叨这么久,老板娘心满意足地总结道:“哎哟,你们看,我一个妇道人家,讲这种事心里怪害怕的。那家迟早也要做垮的,生意都差成什么样了。且看着吧,最多再一年,肯定又要关门大吉,卖店走人!那种店大是大气派是气派,但人住在里面心不安哪,还是我们这样的小客栈好对不对?”
魏无羡抬头笑道:“对对对。”
老板娘又倾诉了一阵,讲她丈夫去世后她一个人撑着店多不容易,老有不三不四的粗莽汉子来打她那些小伙计的主意。末了临走,忽然想起来,回头道:“二位要吃我们这里的饭么?我们厨娘手艺可好了!”
魏无羡道:“要的。不过现在不用,晚点儿吧,戌时再送过来。我们现在先休息一下再到街上转转。”
现在才过巳时,老板娘满口答应着出了门。她前脚走,魏无羡后脚关上门,道:“听起来像不太棘手,可以先对付着。”
本想若是棘手,就先搁着,回头再处理。现在看来未出人命,随手就能了结,自然应当趁在此地休息的时候解了这一桩祸患,还那间客栈一个安宁。
蓝忘机伸过手来,按住了他的脉。
虽然明知这只是在给他检查身体状况,但在那两只白皙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的腕部往上游走,慢慢揉压的时候,魏无羡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还是微微蜷起了手指。
花费了将近两个时辰检查和调整,再小憩片刻,养足精神,两人这才一齐下楼出门,准备去那家三度易主的客栈看看。
蓝忘机先去柜台那里付方才忘记付的押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阵,忽然,魏无羡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低声向一旁道:“老板娘。”
老板娘道:“什么?”
魏无羡道:“晚上送餐时,烦请弄些酒来。劲越足越好。”
老板娘笑道:“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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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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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优柔第十四
魏无羡拍桌道:“就是这个!”
他心中高兴,拍的这一下十分突兀,震倒了书案上的纸灯,蓝忘机眼疾手快地将它扶了起来。
魏无羡道:“蓝宗主,这本《乱魄抄》里面,有没有一支曲子,能扰人心神、使人元神激荡、气血翻腾、暴躁易怒之类的?”
蓝曦臣道:“……应该是有的。”
魏无羡又道:“金光瑶灵力不行,没法在七响之内取人性命,而且这样下手太明显了,他肯定不会挑选这种杀伤力强的邪曲。但是如果他借着为赤锋尊弹奏清心玄曲、助他平定心神的理由,连续弹奏三个月,这支曲子,有没有可能像服用慢性毒药一样,催化赤锋尊的发作?”
蓝曦臣道:“……有。”
魏无羡道:“那么,推测就很合理了。那段不属于《洗华》的残谱,就是出自于这本《乱魄抄》失落的一页。《乱魄抄》上所记载的东瀛邪曲都颇为复杂难习,他没有时间在禁|书室抄录,只得撕走——不,不对,金光瑶有过目不忘之能,他撕走了这一页,并不是因为他记不住,而是为了死无对证。确保万一有一天东窗事发,或者被人当场揪住,也无法判断这段旋律的来源。
“他所做的一切都极其谨慎,当着你的面,坦然弹奏的是完整版的《洗华》。赤锋尊并非醉心风雅之人,他听蓝宗主你弹过《洗华》,应该对旋律有大致的印象,因此,金光瑶不能直接弹奏邪曲,而是把两支风格迥异、功效也完全相反的曲子糅合到一起,竟然还能糅合得好不突兀浑然一体,音律天赋着实颇高。我猜,他在《洗华》段落里只使用很少的灵力,而在邪曲的段落里才发力。赤锋尊毕竟不精于此道,自然无法分辨出,其中有一段,已经被金光瑶篡改为催命邪曲!”
沉默半晌,蓝曦臣低声道:“……他虽然时常出入云深不知处,但,藏书阁底的禁|书室,我并没有告诉过他。”
他答得越来越艰难,魏无羡道:“蓝宗主……恕我直言。敛芳尊是在岐山温氏的不夜天城里做过卧底的,而且,是一位无比成功的卧底。他连温若寒的密室都能找到,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在他面前,蓝家藏书阁的禁|书室……真的不算什么。”
蓝忘机则道:“兄长。当年你转移藏书时,是否,在途中遇到过他?”
聂明玦的共情里,蓝曦臣说过,他之前是见过金光瑶的,明显印象颇佳,而且还说了“毕生之耻”。算算时间,也只能让人联想到蓝曦臣携藏书出逃的事了。
当年岐山温氏作乱,人心惶惶,蓝曦臣携未被焚毁的藏书拼死出逃,或许途中落难,受过金光瑶的恩惠。所以他才如此信任金光瑶的为人,连清心音都能教给他。
而若果真如此,很有可能金光瑶在那时就从手忙脚乱的蓝曦臣处得知了一些事情。在决心除掉聂明玦时想起来蓝家所藏的这一批禁|书邪曲,再仗着蓝家家主义弟的身份出入藏书阁,直到找到他要的东西。
蓝曦臣把写着那段残谱的纸拿在手里,盯了一阵,道:“明天,我去试验,看看这段残谱,是否真的会影响人的心智。”
事到如今,这几乎是他对金光瑶信任的最后筹码了。
蓝忘机道:“兄长。”
蓝曦臣一只手遮住了额头,忍耐着什么一般,沉声道:“……忘机,我所知的金光瑶,和你们所知的金光瑶,还有世人眼中的金光瑶,完全是不同的三个人。这么多年来,他在我面前一直是一个忍辱负重、心系众生、敬上怜下的形象,我从来以为我所知的,才是真实的。你要我现在立刻相信这个人,是一个十恶不赦阴险狡诈的卑劣之徒……能否容许我更谨慎一些,再作出判断?”
痛苦之处还在于,如果要他相信这件事,那么他就必须承认,三个结义兄弟之中,一个辜负他的信任,在他面前伪装多年;另一个因为则他的这份信任而被害死。清河聂氏清谈会那日,他早就被设计为杀人计划的一环,引发最后一击的帮凶!
魏无羡与蓝忘机都没有再说话。
许久之后,蓝曦臣终于放下了手,疲倦地道:“……到现在为止,这些东西,都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找不到头颅,就拿不出证据。一切都只是片面之词,无法取信于人,取信于天下。所以下一步该怎么做,还需从长计议。”
魏无羡微微颔首,道:“蓝宗主,容我多问一句,赤锋尊的尸身……?”
蓝曦臣道:“不必担心,大哥的尸身,各家已亲眼见过,眼下由怀桑保管。。”
魏无羡道:“金光瑶反应如何?”
蓝忘机道:“天衣无缝。”
魏无羡便知他一定把戏做足了全套,道:“所有人都见到了就好。要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传的沸沸扬扬,金光瑶是仙督,又是名义上赤锋尊的义弟,必定要追查此事,给出一个交代,要他骑虎难下,总会露出马脚。再不用怕他使阴手。”
蓝曦臣露出奇怪的神色,道:“魏公子,你不觉得,夷陵老祖重归人世,这件事会更沸沸扬扬吗?”
“……”魏无羡心道:“果真忘了。传说中的夷陵老祖比没头的赤锋尊更恐怖啊!”
蓝曦臣道:“云深不知处只能供你们暂时藏身,过不久,还是会有人来盘查的。你们得自己出去,想办法找到关键性的证据。”
也就是头颅。
魏无羡点头道:“明白。”他自然而然地转头问蓝忘机:“什么时候走?”
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蓝忘机一定会和他一起行动。显然,蓝忘机也是这么觉得的,道:“即刻出发。”
蓝曦臣看着这理所当然、完全不问他意见的两个人,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又出现了。最终,还是叹道:“……那边,我也会留心的。”
他说的“那边”,自然是指金光瑶那边。
走出藏书阁,魏无羡道:“你哥哥受的打击挺大的。”
蓝忘机道:“打击再大,找到证据,他亦不会姑息。”
魏无羡道:“那是。毕竟是你的哥哥嘛。”
这时,路旁的草丛簌簌而动,魏无羡心中一紧,忽见草丛分开,钻出一个白绒绒的小脑袋,和一对长长的耳朵。
这只兔子粉色的鼻子缩了缩,看到蓝忘机,垂下的耳朵忽然立起,一蹬腿便朝他身上弹去。蓝忘机伸手将它接住,抱在臂弯之中。
他们来到那片青草地上,小苹果卧在一颗树旁,几十只圆滚滚的白兔子围在它身边,大多数都闭着眼睛睡得正安稳,少数几只还在拱动。魏无羡走到树边,搔了搔小苹果的驴头,小苹果一个激灵,鼻孔喷着粗气惊醒了,看到魏无羡,正要大喊大叫,扎堆的兔子们也被惊醒了,抖抖长耳,纷纷朝蓝忘机那边蹦去,一团一团,聚在他雪白的靴子边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兴奋什么。魏无羡牵着小苹果的缰绳,边拽边威胁:“不许叫!你叫我打你。不,我叫他打你……”
兔子们后腿站在地上,人立起来,一条一条地扒在蓝忘机腿上,都想往上爬。蓝忘机就任它们折腾,岿然不动,魏无羡驱赶它们也赶不走,跟在他身后,等他们出了云深不知处的大门,才垂下耳朵,坐在原地目送主人离去。魏无羡回头看看,道:“都舍不得你呀,含光君,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讨这些小东西的喜欢。我就不行啦。”
蓝忘机道:“不行?”
魏无羡道:“是啊。山鸡野兔家猫飞鸟,看到我都转身就跑。”
蓝忘机摇了摇头,意思太明显了:一定是魏无羡先作恶了,才不讨他们的喜欢。
下了山道,上了小路,魏无羡忽然道:“哎呀,我肚子疼。”
蓝忘机道:“休息,换药。”
魏无羡道:“不了。云深不知处附近不安全,拖一刻危险一刻。我坐上去就好了。”
蓝忘机道:“那你坐。”
魏无羡苦着脸道:“上驴的动作太大了,我怕牵到伤口。”
蓝忘机停了下来,转过身,看了看他,忽然伸手,避开受伤的位置附近,抱住他的腰,将他轻轻一提,放在了小苹果的背上。
两人一个骑着驴子,一个走在路旁。魏无羡骑着驴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蓝忘机道:“怎么?”
魏无羡道:“没怎么。”
像是干了一件小坏事,他心里有点小得意。
虽然幼年的事很多他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幕画面,始终模模糊糊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一条小路,一头小花驴,三个人。一个黑衣男子把一名白衣女子轻轻一提,抱了起来,放到小花驴的背上,再把一个小小的孩子高高举起,扛到自己肩头。
他就是那个矮得不到人腿的小孩子。坐上了那黑衣男子的肩头,一下子变得很高很高,威风凛凛,一会儿抓那男子的头发,一会儿搓他的脸,双腿扑腾不止,口里啦啦乱叫。
那白衣女子晃晃悠悠地坐在驴背上,看着他们,似乎在笑。那男子则始终默默的,不爱说话,只是把他托了托,让他坐得更高更稳,一手牵起花驴的绳子。三个人挤在一条小路上,慢慢地朝前走。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记忆。
那是他的爹和娘。
魏无羡道:“蓝湛蓝湛,你把绳子牵一牵呗。”
蓝忘机道:“为何?”
小苹果很聪明,又不是不会跟在他身后走。魏无羡道:“赏个脸,牵一牵呗。”
虽然依旧不解为什么魏无羡的笑容那么灿烂,蓝忘机还是依言把小苹果的缰绳牵了起来,握在手里。
魏无羡自言自语道:“嗯。就差个小的。”
蓝忘机道:“什么?”
魏无羡窃喜道:“没什么。蓝湛,你真是个好人。”
蓝忘机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一句,看他的目光越发奇怪了。魏无羡又道:“我忽然发现,我怎么这么坏。从小就坏,我现在跟你认错,还来得及吗?”
蓝忘机微微一扬眉,这样的表情对他来说是极难得的了。他反问道:“认错?”
这个人以前每次说要跟他“认错”,往往是另一场更严重的错误的开始。魏无羡道:“不要这幅表情嘛。我是认真的。唉算了算了,过去的旧账就不翻了。”
现在想想,很是为当时年少的一些旧事汗颜。魏无羡心道:“可能因为蓝湛总是板着一张脸吧……我就是爱看他生气失控的样子,所以才总是不由自主地要撩拨他。实在是很恶劣啊!”
还好蓝湛没有真的讨厌他。
明明是在逃命路上,魏无羡却一点儿也紧张不起来,骑着一头小花驴,前边有蓝忘机牵着绳子引路,满心都是飘飘然,自在犹如腾云驾雾。只觉得就算现在立即从路旁杀出一堆大小世家,除了煞风景坏人兴致,也没什么。甚至还有心情欣赏月色下的野田。还拔出了腰间的竹笛,想吹奏一曲。
鬼使神差地,他吹出了一段旋律。闻声,蓝忘机的脚步微滞,魏无羡心底则忽然一亮。
魏无羡道:“蓝湛蓝湛,我问你,当年在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你唱给我听的那首歌,到底叫什么名字?”
蓝忘机道:“为何忽然记起来问这个。”
魏无羡道:“你就说吧,叫什么名字。我好像猜出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了。”
大梵山那一夜,他吹出的,正是屠戮玄武洞底,蓝忘机在他身旁轻声吟唱的那段旋律!
蓝忘机道:“没有。”
魏无羡道:“什么没有?没有名字吗?怎么会没有名字?你自己作的?”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真是自己作的?!”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怪不得!那啥,我,我再问个事哈。”
他试探着道:“你真是凭这支曲子认出我的话,就是说,你——没在别人面前唱过、弹奏过?”
顿了顿,蓝忘机道:“不曾。”
魏无羡一高兴,猛地踢了小苹果一脚。小苹果愤怒地大叫起来,似乎想尥蹶子把他掀下去,蓝忘机赶紧扯紧了绳子。魏无羡搂着小苹果的脖子,道:“没事没事,它就这个脾气!就会弹这两下。我们继续说。那你怎么不给这曲子取个名字呢?赶紧给它取个名字吧,要不要我给你提意见?不如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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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小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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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117章 外二篇:香炉
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的藏宝阁“古室”里翻到了一只老旧的香炉。
香炉身似熊,鼻似象,眼似犀,尾似牛,足似虎。以肚为炉,燃香后,口吐轻烟。
静室中,魏无羡把玩儿了它一阵,道:“这个东西看上去怪好玩儿的,没有杀气和戾气,肯定不是害人的东西。蓝湛,你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吗?”
蓝忘机摇了摇头,魏无羡嗅了嗅那香气,也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二人均推测不出端倪,便把香炉收了起来,准备日后再探究一番。
谁知,当然二人刚躺下不久,便觉十分困乏,沉沉入睡。不知过了多久,魏无羡醒来,发现自己和蓝忘机竟然不在云深不知处的静室,而在一片山林野地之中。
魏无羡从地上爬起来,道:“这是什么地方?”
蓝忘机道:“并非现世之地。”
魏无羡道:“不是现世之地?不会吧,”他抖抖衣袖,感觉明晰至极:“这不是现实能是什么?”
蓝忘机不答,默默走到一条溪水之边,示意他低头。魏无羡走过去,临水一照,整个人都愣住了。
溪水映出的,是他前世的模样!
魏无羡立刻抬头道:“是那个香炉的问题?”
蓝忘机点头道:“恐怕是。”
盯着水中那张久违的面容盯了许久,魏无羡挪开了目光,道:“没事。那个香炉我测过的,没有怨气,绝对不是妖邪之器,估计是哪位仙师大能做出来修炼或者消遣的。咱们先到处走走,看看情况吧。”
两人便开始在这片不知是幻像还是何物的山林中悠悠而行。不多时,一座小木屋映入眼帘。
魏无羡见到这座小木屋,“咦”了一声,蓝忘机道:“怎么?”
魏无羡仔细看了看那座小屋,道:“我觉得这屋子有点眼熟。”
这木屋是极寻常普通的农舍,故他疑归疑,但并不能确定是否见过。恰在此时,木屋里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机杼声。
两人对视一眼,不必言谈,一齐走近。
可到了木屋门口后,他们向屋里一张望,登时都是一怔。
木屋之中的事物,比他们原先的最坏想象都要离谱太多。没有什么凶险恶徒,也没有什么妖兽凶尸,只有一个人。一个他们都极其熟悉的人。
木屋里,竟然坐着一个“蓝忘机”!
这个“蓝忘机”和魏无羡身边这个长得一副一模一样的俊美面容,一模一样的高挑身姿。一身朴素而不粗陋的蓝白布衫,在他身上,硬是被穿出了一派出世名士的仙风清骨。一旁机杼似有术法驱动,自发而动,嘎吱声声织着布,他本人则坐在一旁,执一卷纸书,凝神细看。。
两人已经走到了屋门前,还发出了不小的动响,“蓝忘机”却仿佛根本没有觉察,神色淡然地用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过一页书卷。
魏无羡看了看身边的蓝忘机,再看看里面这个“蓝忘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蓝忘机眉宇微扬,这个细微的动作就代表他正在诧异,问道:“什么?”
魏无羡道:“这这这,这是我的梦啊!”
话音未落,屋外摇摇晃晃飘进来一道纤长的黑衣身影,拖长着调子喊道:“二哥哥,我回来啦!”
看着这个扛着锄头、提着鱼篓,叼着根草,神采飞扬的“魏无羡”,蓝忘机愈发沉默了。
如果这是魏无羡的梦境,梦境中的人看不到他们,倒也理所当然。
织布的“蓝忘机”这才抬起头,看到“魏无羡”,竟是微微一勾唇角,旋即平复,起身迎接,给他倒了一杯水。
“魏无羡”吐掉嘴里那根草,坐到小木桌边,拿起水就喝,咕咚咕咚一口灌下,才道:“今天外边太阳太大了,晒死我了。活我扔在田地了,不干了。有空再说吧。”
“蓝忘机”道:“嗯。”又取出一条雪白的布巾递给他,“魏无羡”却笑嘻嘻地把脸凑了过去,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要他帮自己擦。
“蓝忘机”也不嫌弃,真的认真专注地给他擦了起来。“魏无羡”一边享受,一边嘴也不闲着:“刚才去河边玩了一趟,打了两条鱼,二哥哥晚上弄鱼汤给我喝!”
“嗯。”
“姑苏的鲫鱼一般是怎么吃的?蓝湛你会做酸菜鱼么?我喜欢那个。千万不要做成甜的,吃过一次,要吐了。”
“嗯。会做。”
“天越来越热了,今天的洗澡水不用烧那么滚烫,所以柴我也只砍了一半。”
“嗯。没事。”
“……”蓝忘机盯着这闲拉家常的两人,道:“你的梦?”
魏无羡笑得要内伤了,道:“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呃,是的,我有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老做这种梦。梦见咱们归隐了,退居山野,我出去打猎种地,你在家里看家织布,给我做饭,哦对了,你还帮我算账管钱,晚上还给我补衣服。我每次都梦到我让你烧洗澡水晚上一起洗澡,但是每次快要脱衣服的时候就醒了,好可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点也不觉得这种梦被蓝忘机看见了是件丢脸的事,反而自己在那里美滋滋的。蓝忘机看他乐不可支,目光柔和,道:“也好。”
魏无羡的这个梦里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做饭吃饭喂鸡砍柴,果然到了烧好洗澡水的时候,梦境便戛然而止。二人走了几步,就从这户农舍人家走到了一座雅致清幽的楼阁,楼外有一棵舒展的玉兰花树,在夜色中吐露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梦境的地点转换了,而这个地方两个人都绝不会不认识。此处正是姑苏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阁。
二楼的一扇木窗里还有灯火透出,隐隐有人声传来。魏无羡仰头道:“咱们进去看看?”
不知为何,蓝忘机却一反常态,驻足不前了。他盯着那扇木窗,若有所思,像是有些迟疑。魏无羡觉得奇怪,想不出蓝忘机有什么理由不愿进去,问道:“怎么了?”
蓝忘机微微摇头,沉吟片刻,正要开口,藏书阁内忽然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
魏无羡一听,眼睛一亮,抢入藏书阁内,三步跃上了楼。
他进去了,蓝忘机自然也不会独自停留在外,也一同进入了。二人一起走进那间亮着灯盏的藏书室,果然见到了很有趣的东西。
一张淡色的席子上,罚抄的书案旁,十五六岁的魏婴正在边拍桌、边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地上扔着一本书页泛黄的图册,同样是十五六的蓝湛如避蛇蝎,已经退到了藏书阁的角落,正怒极而啸:“魏婴——!”
少年魏婴笑得几乎滚到书案下,好容易举起手:“在!我在!”
而这边的魏无羡也要笑得翻过去了,拽着身旁的蓝忘机道:“这个梦好!我不行了,蓝湛,你看你,你看看当年的你,那脸色,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蓝忘机的脸色却越发古怪了。魏无羡拉着他一起在一旁的席子上坐了下来,笑吟吟地托腮看着少时的他们二人赌气吵架,斗嘴斗殴。那边,少年蓝湛已拔出避尘,魏婴忙一把抓过随便,剑锋亮出鞘三分,提醒道:“仪态!蓝二公子!注意仪态!我今天可是也带了剑的,打起来你家藏书阁还要不要啦!”
蓝湛怒道:“魏婴!你……你是个什么人!”
魏婴挑眉道:“我还能是个什么人。男人!”
“……”蓝湛痛斥道:“不知羞耻!”
魏婴道:“这事也要羞一羞?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我不信。”
憋了半晌,蓝湛面寒霜,提剑而上,魏婴吃了一惊,道:“怎么,你还真打!”也迎剑还击,两人竟真的就这样,在藏书阁内过招了起来。看到这里,魏无羡“咦”了一声,侧首望蓝忘机,奇道:“这儿是这样的吗?我怎么记得当时好像我们没有真的打起来?”
蓝忘机默不作声,魏无羡看他,他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魏无羡的目光。魏无羡越来越觉得今晚的他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忽听那边的小魏婴边打架,边打趣道:“好好好,能收能放,有张有弛,好剑法!不过,蓝湛呀蓝湛,你看你,脸红成这样,是跟我打红的呢,还是方才看那个好东西看红的呢?”
小蓝湛根本没有脸红,一剑扫去:“胡说八道!”
魏婴腰身往后一仰,使了个柔软至极的铁板桥,避过这一剑,又直起身子,手快无比地在蓝湛光洁白皙的脸蛋上拧了一下,道:“我哪有胡说八道,要不你摸摸自己,脸都发烫了,哈哈!”
蓝湛脸色忽红忽白,一巴掌要打掉他的爪子,魏婴却抢先撤手,让他拍了个空,险些拍到自己,转个身,游刃有余,闲闲地道:“蓝湛呀蓝湛,不是我说你,你看看同你年纪一般大的,哪个像你这样,动不动闹这么大个红脸。这点刺激就受不住了,你也忒嫩了。”
这个场景既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也不是他做过的梦,那就只能是蓝忘机做的梦了。魏无羡看得津津有味,道:“蓝湛,你真了解我,这的确是我会说出的话。”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此时此刻的蓝忘机,几乎像是有些坐立不安了。
那边魏婴继续道:“抄书怪无聊的,要不我边抄边教教你这些吧?就当是报答你的监督之恩……”
忍他的胡言乱语忍了这么久,蓝湛终于再也忍不了了,避尘一剑飞去,两剑相击,双双被撞出了窗外。魏婴见随便脱手,微微一惊,道:“哎,我的剑!”
喊着,他就要跃出窗去抢剑,蓝湛却从他身后猛地扑来,将他扑倒在地。魏婴脑袋在地上磕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你来我往的几下过后,两人顿时乱七八糟地扭打作一团。魏婴拼命蹬腿,胳膊肘撞来撞去,却是怎么也逃不出蓝湛四肢的封锁,像是被一张牢不可破的铁网罩住了,道:“蓝湛!蓝湛你干什么!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啊!你干啥这么认真!”
蓝湛一手抓住他的双腕,压到他身后,沉声道:“你,刚才说,要教我什么。”
他口气听似冷淡,目光中却似有火山即将喷发。
两人本来实力旗鼓相当,魏婴一时大意,被他拿住要害死死压制在地上,只得装傻道:“没啊?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蓝湛道:“没说?”
魏婴理直气壮道:“没说!”
他又道:“蓝湛你这个人别这么死板啊,别把我说的每句话都当真啊,胡说八道的你也信,这有啥好值得生气的。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快放开我啦,我今天书还没抄完呢,不玩儿了不玩儿了。”
闻言,蓝湛面色略缓,似乎稍微放松了手臂。岂知,魏婴一抽出了手腕,眉眼一弯,眼珠一转,立刻一掌送上。
岂知,蓝湛早有防备,魏婴一动,他便眼疾手快地擒住,将他重新压制住。这次他出手更重,魏婴的手腕被扭成更弯曲的弧度,哎哟哎哟直叫:“我都说了是开玩笑的!蓝湛!别这么经不起逗啊!”
蓝湛目光里隐隐有火光跳跃,二话不说,一把摘了头上抹额,饶了三圈,将身下魏婴的双手牢牢捆住,打了个死结。
万万没料到是这个展开,魏无羡在一旁,已是看得目瞪口呆!
好半晌,他才转头去看身边的蓝忘机,这一看之下,竟然发现蓝忘机虽然脸色依然雪白,透不出一丝红晕,耳垂却已变成了粉色。
魏无羡不怀好意地凑了上去,道:“蓝二哥哥……你的这个梦,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啊?”
“……”蓝忘机忽然起身,道:“别看了!”
魏无羡立刻拉住了想要起身的他,道:“别走呀!我还想看看在你的梦里后来还会发生什么事,这不还没看到精彩处呢!”
藏书阁的书案边,魏婴被蓝湛绑得鬼哭狼嚎了一阵,安静下来后,试图给他讲道理:“蓝湛,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样就是心胸狭窄了。你想想,我刚才说你什么了吗?”
蓝湛无声地喘了一口气,冷然道:“你自己想,你刚才说了什么。”
魏婴狡辩道:“我无非是说你嫩,说你不懂有些事罢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嘛?有些大人的东西你的确是不懂啊。被戳穿了事实你就要这样对我,这不是心胸狭窄是什么?”
蓝湛漠然道:“谁说我不懂。”
魏婴挑起一边的眉毛,笑道:“哦——是吗?你就别嘴硬了,你懂才是有鬼了哈哈哈哈哈哈……啊!”
他突然惊叫一声,是因为蓝湛突然握住了他下面的某处。
蓝湛冷着一张俊美中犹带稚气的脸,重复了一遍:“谁说我不懂。”
魏无羡扒在蓝忘机身边,几乎是咬着他的耳垂道:“是啊,谁说你不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蓝湛,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很想这样对当年的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含光君。”
蓝忘机虽仍是面无表情,那抹粉色却已悄悄爬上了他白皙的脖子。放在膝头的手指,也微不可查地蜷曲起来。
那边的小魏婴被人抓住了命根子,瘫在地上,倒吸了几口冷气,道:“蓝湛你搞什么鬼!发疯了吗!”
蓝湛整个身体已经卡进了魏婴的双腿中间,这个姿势实在让人心生威胁感,魏婴见势不好,连忙改口道:“……没没没!没谁说你不懂!你你你你先放开,有话好好说!”
他手上狂甩,奈何姑苏蓝氏的抹额材质上佳无比,任他怎么挣扎都解不开、挣不脱,再甩两下,忽见一旁落了一本书,连忙抓起,扔到蓝湛身上,指望用圣贤书砸醒他,道:“你快清醒下!”
那本书先是砸到蓝湛胸口,然后落到了魏婴大开的双腿中间,哗啦啦翻了数页,蓝湛低头一看,目光不挪动了。
鬼使神差地,这一页,刚好停留在了一张姿势极其露骨、作画极其奔放的春宫图上。而且,图上两人,皆是男子!
魏无羡记得,当初他给蓝忘机看的那本春宫图册根本无关龙阳,里面是绝对没有这样一页的,忍不住再次惊叹,蓝忘机在梦里对于细节的加工……太丰富了,令人叹服!
蓝湛低头,盯着那一页目不转睛,魏婴也看到了那张图,霎时有些尴尬,道:“……呃……”心内叫苦不迭,还是觉得动口不如动手,奋力抽出一足踹出。蓝湛却腾出一手,握住了他的膝弯,把他双腿打成一个更开的姿势,并且两下便扒下了魏婴的腰带和裤子。
魏婴只觉下身一凉,低头一看,似乎心也跟着凉了,惊道:“蓝湛你干什么?!”
魏无羡在一旁看得心驰神荡,兴奋不已,忍不住心道:“废话!干|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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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98章 恨生第二十一
唇边的耳垂莹白如玉,魏无羡忍不住在上面咬了一小口,软软的,凉凉的,咬完之后含住轻轻吮吸了一下,蓝忘机扳着他双肩的十指骤然收紧。
他手上力道奇大无比,魏无羡登时被他捏得“嘶”了一声,侧首去看自己肩头,已然留下五道鲜红的指印。
见状,魏无羡将一条大腿插|进蓝忘机双腿中间顶了顶,佯作威胁道:“凶什么凶,你小心我……”
蓝忘机倏地把手伸向魏无羡的腰间,要解他的腰带。魏无羡有意逗他,一把拍开,笑道:“含光君,这么性急?”
不知是不是错觉,蓝忘机的眼睛似乎都爬满了血丝,隐隐发红了。他再次伸出手,魏无羡身手极快地一避,道:“又不是不脱,我自己来。”
说完果然自己把腰带解了,一并除了下|身衣物,光溜溜地压向蓝忘机。
两人都赤着身体,肌肤贴着肌肤摩挲,彼此亲密无间地辗转着头部接吻。魏无羡左手按住蓝忘机的后颈,不让他分开哪怕是一点缝隙,在他嘴唇上撕咬琢磨,右手则顺着蓝忘机背部优美而有力的线条一路摸下去,摸到那些微微不平的戒鞭痕,便以指尖轻柔怜惜地抚弄片刻。蓝忘机亦不遑多让,那双指节分明、纤长白皙的手在魏无羡周身游走了几个来回之后,流连于腰臀一带,在魏无羡大腿根部附近细腻的皮肤上用力地揉捏。魏无羡仿佛变成了一把琴,在这双手底下被翻覆弹弄,可弹奏他的人却没有留下半分往日演奏七弦古琴时的幽雅和冷清,魏无羡发出的也不是高洁的琴音,而是肆无忌惮的欢愉呻|吟。
然而,蓝忘机的手劲太大了,他喜欢捏的又恰恰是敏感地带,魏无羡最初还能享受,过得一阵便被拧得又痒又痛,又酥又麻,呛了小半口气,移开已经红肿得看上去火辣辣的嘴唇,胸口起伏着道:“含光君,你,你脱了衣服之后,怎么这个样子。你拧哪儿呢,真是枉为君子。”
他假意拿开了蓝忘机半点也不君子的手,蓝忘机低喝了一声,听起来十分危险。魏无羡又道:“别这样嘛,来来,让你拧,拧这儿。”说着引着蓝忘机那只手,往自己身下送去,一边低声笑着,一边嘀嘀咕咕地道:“爱怎么拧怎么拧,用力点儿。”
飘飘然间,魏无羡觉得自己在这种事上真是有一种无师自通的下|流。
蓝忘机埋首在魏无羡胸口,温暖的身躯覆在他身上,魏无羡则在他发间细细亲吻。
除了那阵淡淡的檀香,还有一点刚刚沐浴过后的清新皂荚味。汹涌的情潮热意间,魏无羡心内忽然一阵宁静。
他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轻轻地道:“谢谢你,蓝湛。”
如果重归于世后,他这辈子没有遇到蓝忘机,魏无羡不太想想象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听到这五个字后,刹那间,蓝忘机整个人都僵住了。
魏无羡还浑然不觉,准备再去吻他,蓝忘机却猛地坐了起来,将他推开。
猝不及防被推到了木榻的另一边,魏无羡还没反应过来,懵懵然坐着,睁大了眼睛。蓝忘机则低着头,胸口轻轻起伏,看得出呼吸略急促。
两人沉默着坐了半晌,率先动作起来的,是蓝忘机。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但眼神清明至极。捡起一旁地上的一件白衣,先盖到魏无羡身上,然后才去找自己穿的。
魏无羡开口,嗓音微哑道:“……蓝湛,你酒醒了。”
蓝忘机坐在木榻边缘,披了件外袍,右手抹了抹自己的额头,过了一阵,才低声道:“……嗯。”
他转过了身,面对着屋里的满地狼藉,背对着魏无羡。
虽说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酒醒的,但是有一点,魏无羡可以肯定:
既然酒醒之后,蓝忘机现在是这个反应,这便说明,刚才的事,他并不愿意继续下去。
魏无羡此刻才突然醒悟过来,他刚才的行为有多恶劣。
就算再怎么清心寡欲,蓝忘机毕竟也是个正常男人,被他那样粗暴刻意地撩拨,哪有不起火的道理。
平日里最端正自律的一个人,喝醉之后却会乱发脾气、乱打人、胡作非为,这就说明蓝忘机醉酒后的行为不受他本人控制。而自己明知这一点,却还趁他容易摆布的时候钻空子,故意诱导和刺激蓝忘机,然后忽略蓝忘机并不清醒的事实,以此为许可为所欲为。
灌醉蓝忘机之前他对自己作的那些“只问话不做别的”的保证,根本是自欺欺人,没真往心里去。蓝忘机的大哥蓝曦臣目前还下落不明、生死难测,他却在这种关键时刻这样胡来。
蓝忘机“嗯”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说一个字,可魏无羡自己一个人已经想了一大堆。他两辈子都不知道“羞愧”这两个字怎么写,现在却忽然懂了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还热辣辣肿胀着的嘴唇更加深了这种感受。一颗心沉到谷底,思绪又回到最初点,提醒自己:蓝忘机并不愿意这样。
这样的情形,印证了他最糟糕的一种猜测。蓝忘机是对他很好,可是……大概并不是他期望的那种好。
是他擅自多想了。
不愿让蓝忘机为难或是尴尬,魏无羡忙把衣服裤子囫囵穿上,边穿边用和平时并无两样的语气道:“咱们两个今晚都可能是喝多了,那啥,蓝湛,不好意思啊。”
蓝忘机没说话。
魏无羡穿了一只靴子,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不好意思,偶尔这样也很正常的。嗯,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虽说这样掩饰,说不定会让蓝忘机觉得他轻浮得恶劣,但比起被知晓心意后连朋友都做不成,魏无羡宁可让蓝忘机对他品行颇有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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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58章 三毒第十二 3
虞夫人对身后使了一个眼色,金珠银珠会意,分别抽出了一把长剑,在厅堂中走了一圈,下手又快又狠,顷刻便将几十名温家门生尽数刺死。
王灵娇眼看着就快轮到她了,垂死挣扎地威胁道:“你……以为你能杀人灭口?你以为温公子不知道我今天到哪里来了?你以为他知道了后,会放过你们吗?!”
银珠冷笑道:“说得好像他现在放过了一样!”
王灵娇道:“我是温公子身边的人,最亲近的人!你们要是敢动我一下,他会把你们……”
虞夫人扬手又是一耳光,讥嘲道:“怎么样?砍手还是砍腿?还是烧仙府?还是派万人大阵将莲花坞夷为平地?设立监察寮?”
金珠提着长剑走近,王灵娇满眼恐惧,蹬着腿不断退缩,退着退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把眼一睁,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只烟花筒,在手里摇了两下。
一道火光从筒中冲出,带着锐利至极的尖啸,冲破了木窗,在屋外的天空炸开。
她放声尖声道:“来人啊!救命啊!救我啊!”
虞夫人目光一凛,厅堂内的所有人都心道:“这女人带的人不止这十几个,还有人?!”
虞夫人一脚踩住她那只手腕,抽出佩剑。正在剑锋即将斩落之时,忽然当的一声被弹了开去。
魏无羡与江澄扭头一望,厅堂大门已轰然向两旁飞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破门而入。
周身黑衣,面容阴沉。正是温晁那名修为了得的贴身护卫,温逐流。
佩剑脱手,虞夫人将紫电横在胸前,道:“化丹手?”
温逐流冷然道:“紫蜘蛛?”
王灵娇一只手还被她牢牢踩着,痛得脸都扭曲了,连连叫道:“温逐流!温逐流!你还不救我,快救我!”
虞夫人哼道:“温逐流?化丹手,你本名不是叫赵逐流么?分明不是姓温,却挤破了头也要给自己改姓。一个两个,都这么趋之若鹜,温狗这个姓就这么金贵?背宗忘祖,可笑!”
温逐流不为所动,漠然道:“各为其主。”
他两人不过多说了几句,王灵娇便无法忍受地尖叫起来:“温逐流!你没看到我现在什么样子吗?!你不立刻杀了她还在这里磨磨唧唧讲什么废话!温公子让你保护我你就是这样保护我的?!你当心我告发你!”
虞夫人足下狠狠地一碾她的手臂,王灵娇嗷的哭了出来。温逐流则皱了皱眉。
他奉温若寒之命,保护温晁,原本就对温晁品性颇为不喜。谁知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温晁又把他指派来保护王灵娇。此女矫揉造作,浮夸愚蠢,更是心肠歹毒,惹得他极为不快。但纵使不快,却又不能违抗温若寒、温晁的命令,将她捏死。
好在王灵娇也很是厌恶他,命令他只许远远跟随,不叫他出来就不要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正好眼不见心不烦。可眼下这个女人这条命就快丢了,若是袖手旁观,温晁必定要大发雷霆、不依不饶。而他若不依不饶,温若寒也不会善罢甘休。
温逐流道:“得罪了。”
紫电游出,虞夫人喝道:“惺惺作态!”
温逐流大手一扬,竟然毫不在意地抓住了紫电!
紫电化为鞭形时,有灵流附着。灵流威力可大可小,可致命可怡情,全由主人操控。虞夫人早已动了杀心,要把这群温狗杀得一个不留,再加上很是忌惮温逐流,因此灵流一上来就是十二分的凶猛,却被毫不费力地抓住了!
紫电纵横数年,从未遇到过此种对手,被抓住之后,虞夫人竟有了一刹那的凝滞。王灵娇趁机连滚带爬逃了出来,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第二只、第三只烟花筒,蓬头散发,口里胡乱道:“来……来……都给我过来……都给我过来!”
魏无羡忍痛推了江澄一把,道:“别让她发信号!”
江澄放开魏无羡,劈手一击击向王灵娇,岂知正在此时,温逐流刚好抢身逼近虞夫人,似乎就要一掌得手了,江澄忙叫道:“阿娘!”
他立即弃了王灵娇,扑了过去。温逐流头也不回,一掌拍出,道:“差得远了!”
江澄被这一掌击中肩头,当即口吐鲜血。同时,王灵娇也把信号烟花都放了出去,灰蓝色的夜空中一片璀璨和锐啸。
见江澄受伤,虞夫人怒吼出声,紫电的灵光大盛,霎时亮得炫目发白!
温逐流被突然爆发的紫电炸得飞起,撞到了墙上。金珠银珠也从腰间各抽出了一道电光滋滋流转的长鞭,与温逐流缠斗在一处。这二名侍女自小便与虞夫人亲厚非常,师从一人,合力出击不容小觑,虞夫人得了这空隙,双手一左一右提起暂时动弹不得的江澄与魏无羡,冲出了厅堂。
校场之上还有不少门生围着,虞夫人喝令他们立即整队武装,手中提着这两人冲上码头。
莲花坞的码头前总是停泊着三四艘小船,是江家的少年子弟们游湖采莲所用。虞夫人把他们扔上船,自己也跳了上去,抓起江澄的手,助他平息。江澄只吐了一口血,伤得并不算太严重,道:“阿娘,这可该怎么办?”
虞夫人道:“什么怎么办!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是有备而来,今日之战不可避免。不久之后肯定就要来一大批温狗了,先走!”
魏无羡道:“那师姐呢,师姐前天就去了眉山,要是她回来……”
虞夫人恶狠狠地道:“你给我闭嘴!都是你这个小……害的!”
魏无羡只得闭嘴。虞夫人取下了右手手指上的紫电银环,套上了江澄的右手食指。江澄愕然道:“……阿娘,你把紫电给我干什么?”
虞夫人道:“给了你的,今后就是你的!紫电已经对你认过主了。”
江澄茫然道:“阿娘,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虞夫人凝视着他的脸,忽然一把搂了过来,在他头发上亲了两下,抱在怀里,喃喃地道:“好孩子。”
这一下抱得十分用力,仿佛恨不得把江澄变成个小婴儿塞回到她肚子里去,叫谁也伤不到他,谁也不能让他们俩分开。江澄从来没有这样被母亲抱过,更别提这样亲过了。他的头埋在她胸前,双眼睁得大大的,懵懵然不知所措。
虞夫人一手抱着他,一手猛地抓起魏无羡的衣领,似乎想掐死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死小子!可恨!看看为了你,咱们家遭了什么祸!”
魏无羡胸口剧烈起伏,无言以对。这次不是强行忍耐或者暗中腹诽,而是真的无话可说。
江澄急着追问道:“阿娘,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虞夫人一下子撒开了手,把他推到了魏无羡身上。
她跃上了码头,小船微微左右摇晃。江澄终于明白了,金珠银珠,所有的门生,还有云梦江氏历代所有的法宝和传物,都在莲花坞里,一时半会儿无法撤走,之后必然有一场大战,虞夫人身为主母,既不能只身退走,又怕亲儿出事,只得私心让他们先逃。
心知此去别后,凶险无比,江澄惊惶万分,他站起身来,也想跟着下船。紫电却忽然化出电流,一圈电绳将他们二人牢牢捆在了船上,彻底动弹不得了。
江澄道:“阿娘,你这是干什么?!”
虞夫人道:“别大惊小怪的。到了安全的地方它自然会松开,路上遇到有人来犯,紫电也会自动护住你的。别回来了,直接去眉山,找你姐姐!”
说完,她转身指向魏无羡,厉声道:“魏婴!你给我听好!好好护着江澄,死也要护着他,知道不知道?!”
魏无羡道:“虞夫人!”
虞夫人怒道:“听见没有!别跟我讲其他的废话,我只问你听见没有!”
魏无羡挣不开紫电,只得重重点头。
江澄喊道:“阿娘,父亲还没回来。有什么事咱们先一起担着不行吗?!”
听他提起江枫眠,虞夫人眼睛似乎有一瞬间红了。
然而,旋即她便高声骂道:“不回来就不回来。我离了他难道还不行了吗?!”
骂完挥剑斩断拴住小船的绳子,在船舷上重重踢了一脚。江流水急,风大,再加上这一踢,小船立刻飘出了数丈。打了几个转,平稳而迅速地顺水朝江心驶去。
江澄惨叫道:“娘啊!”
他一连叫了几十声,然而,虞夫人和莲花坞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在小船飘远之后,虞夫人便持着长剑,退回莲花坞大门里去了。
两人奋力狂挣,紫电几乎深陷进骨肉之中,可是,依旧纹丝不动。
江澄喉咙里发出疯子一般的怒号,边挣边道:“还不断!还不断!断啊!断啊!”
魏无羡刚刚被紫电抽了十几鞭子,现在还浑身发疼,忍痛道:“江澄,你先冷静。虞夫人对上那个化丹手,不一定输。刚才她不是还牵制住那个温逐流了吗……”
江澄咆哮道:“你让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就算杀了温逐流,王灵娇那个贱人已经发了信号,万一温狗看到了大举派人来围堵我们家呢?!”
魏无羡忽然道:“江叔叔!是江叔叔回来了!”
果然,江面上驶来了另一艘船。
江枫眠站在船头,船上还侍立着五六名门生。他正望着莲花坞的方向,衣袍随江风猎猎。江澄叫道:“父亲!父亲!”
江枫眠也看见了他们,微现讶异之色,一名门生微拨水桨,他的船只便靠了过来。
江枫眠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道:“阿澄?阿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莲花坞这群少年经常玩一些稀奇古怪的游戏,满面血污地趴在水里扮浮尸都是常事,因此,江枫眠并不能立即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进行什么新的游戏,还未觉察事态严重。江澄高兴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又急又慌地道:“父亲,父亲快放开我们!”
江枫眠道:“这是你娘的紫电。紫电认主,怕是不肯让我……”
他说着用手去碰了碰紫电,岂知,刚刚碰到,紫电便很是温顺地收了起来,瞬间化为一枚指环,套上了他的一只手指。
江枫眠立即怔住了。
紫电是虞紫鸢的一品灵器,以虞紫鸢的意愿为第一指令。紫电可以认多位主,但是是有次序的。虞夫人为无可争议的第一级主人,她发出的指令是捆住江澄,直到安全为止,因此江澄虽然也是主人,却无法挣脱它的束缚。
不知在什么时候,江枫眠被认定成了顺位第二的主人。在他面前,紫电认为是安全的,因此松了绑。
可虞夫人从未说过,她让紫电也认江枫眠为主了。
江澄和魏无羡总算分了开来,扑向两边。江枫眠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会被紫电绑着坐在船里?”
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江澄抓着他道:“今天温家的人打到我们家来了,阿娘跟他们起了争执,跟那个化丹手斗起来了!我怕阿娘要吃亏,有人放了信号,待会儿说不定还有更多敌人。父亲,我们快一起回去帮她!快走吧!”
闻言,那五六名门生都为之动容。江枫眠道:“化丹手?!”
江澄道:“是啊父亲!我们……”
话音未落,紫光一闪,江澄和魏无羡再次被缠住了。
两人又以之前的姿势,跌坐回船上。江澄愣了愣,道:“……父亲?!”
江枫眠道:“我回去,你们两个离开。不要调转方向,不要回莲花坞。上岸之后,想办法去眉山找你姐姐和祖母。”
魏无羡道:“江叔叔!!!”
震惊过后,江澄发疯般地踹着船舷,踹得船身摇晃不止:“父亲放开我!放开我!”
江枫眠道:“我回去找三娘子。”
江澄道:“我们一起回去找她,不行吗?!”
江枫眠定定看着他,忽然伸手,在半空中凝滞了一下,这才缓缓摸了摸他的头,道:“阿澄,你要好好的。”
魏无羡道:“江叔叔,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他不会好的。”
江枫眠把目光转到他身上,道:“阿婴,阿澄……你要多看顾。”
他又回到了那艘船上。两船擦肩而过,渐行渐远,江澄绝望地大叫道:“爹!!!”
这艘小船顺水而下,不知过了多久,紫电忽然松了下来,化为一枚银色的指环,戴在江澄手上。
两个人喊了一路,嗓子早已嘶哑,松绑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往回驶去。没有船桨,便用手逆着水流划往回划。
虞夫人说抽他的这一顿,能让他半个月都好不了,可魏无羡此时却觉得,除了被抽过的地方还是火辣辣、刺麻麻的疼,行动并无大碍。他们卯着一股濒死般的劲儿,拼命地划。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徒手把船划回了莲花坞。
此时已是深夜。
莲花坞大门紧闭,大门之外,灯火通明。粼粼的水面上流动着碎裂的月光,还有几十盏做成九瓣莲的大花灯,静静地漂浮在码头边。
一切都和以往一样。可就是因为和以往都一样,才更让人心中不安到痛苦。
两人远远地划到湖心便停住了,泊在水中,心脏怦怦狂跳,竟然都不敢靠近码头、不敢冲上岸去看个究竟、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形。
江澄眼含热泪,双手双腿都在哆嗦。半晌,魏无羡道:“……先不要从门进去。”
江澄胡乱点了点头。两人悄无声息地把船划到了湖的另一边。那边有一棵老柳树,根在岸边的泥土里,粗壮的树干斜着生长,横在湖面上,柳枝都垂入了水中。以往莲花坞的少年们常常顺着这棵柳树的树干,一直走到它的树顶,坐在那里钓鱼。
两人把船停在这棵老柳的垂须之后,借着夜色和柳枝的掩护上了岸。
魏无羡往常是翻惯了墙的,他拽住江澄,低声道:“这边。”
江澄现在心里又惊又怕,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跟着他贴墙而行,潜伏了一段,悄悄爬上了一处墙头。这个地方上有一排兽头,窥看十分得宜。从前都是外面的人偷偷攀在墙头看里面的他们,如今却是他们偷偷地窥看里面。
魏无羡探头朝里望去,一颗心立刻沉了下来。
莲花坞的校场上,站满了一排又一排的人。
这些人全部都身穿炎阳烈焰袍,衣领衣襟和袖口的火焰纹红得血一般刺目。
除了站着的,还有躺着的。倒地的人已经全都被挪到校场的西北角,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一个人背对他们这边,低着头,似乎正在察看这堆不知是死是活的江家人。
江澄还在疯狂地用目光搜索虞紫鸢和江枫眠的身影,没有,没有。魏无羡的眼眶却瞬间湿热了。
这些人里,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形。
他喉咙又干又痛,太阳穴犹如被铁锤砸中,周身发冷。正想仔细看看,趴在最上面的那个瘦瘦的少年是不是六师弟,忽然,站在西北角、背对着他们的那个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魏无羡立刻按着江澄低下了头。
虽然他避得还算及时,却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那是个与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五官清秀,眼珠漆黑,面容苍白。虽然身上穿着炎阳烈焰袍,却没什么强盛的气势。看太阳纹的品级,应该是温家的哪位小公子。(https://)《魔道祖师》仅代表作者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35835;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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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創作的耽美、玄幻、修仙小說。2015年10月31日起,在晉江文學城連載,已完結[1]。2016年12月,由台灣平心出版社出版繁體版第一冊。
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97章 寤寐第二十 8
魏无羡拿着布巾,转到了他的背后。
戒鞭痕从蓝忘机的背后,蔓延到他的胸膛、肩头、手臂,爬在大片白皙光洁的皮肤上。这些或浅或深、可称狰狞的伤痕,生生破坏了这副原本可堪称完美的男子躯体。
沉默着看了一阵,魏无羡将手中布巾沾了沾水,拭过那些戒鞭留下的痕迹。他下手极其轻柔,仿佛不忍弄疼蓝忘机。可是,这些都是陈年旧伤了,早已过了最痛的时候。而且,即便它们都是新鲜的伤痕,以蓝忘机的性格,再痛也一定会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不表现出任何示弱的意味。
魏无羡很想趁现在问他,这些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姑苏蓝氏里,有资格用戒鞭这样惩罚蓝忘机的,只有蓝曦臣和蓝启仁。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他最亲近的兄长,或是一手将他带大、一直以他为骄傲的叔父下这样的狠手。
还有那枚他并无印象的岐山温氏的烙印。
然而,话到嘴边,却始终隐忍不发。这样的大事,蓝忘机自己不愿说,他若是趁火打劫,害蓝忘机吐露不愿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岂不是下作得很?
把人灌醉,耗费了大半晚工夫,磨来又磨去,魏无羡最初的目的却根本没达成。倒不是他忘了,他一直都惦记着自己给蓝忘机喝酒是想问什么,可临到口头,他却每每都在心里找各种理由含混过去。什么不急,先陪他玩待会儿再问,什么不能这么随便,要郑重一点坐下了再问……可到现在都没开口。说穿了,大概是因为他怯了。
他一点都不想听到和他期待中不一样的答案,所以能拖多久是多久。
蓝忘机的双臂原本扒在浴桶的边缘,这时,忽然转了个身。魏无羡这才觉察到,他洗着洗着就开始神游天外,半晌没换地方,把蓝忘机的背上一片雪白的皮肤洗得通红,像是被人打的,连忙住手,道:“哎哟,疼不疼?”
背后给魏无羡搓得火辣辣的,蓝忘机也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看他坐在浴桶里,又安静又听话的模样,魏无羡心道可怜,勾勾手指,又要去搔他的下颔。
可这只手伸到一半,蓝忘机蓦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今晚的魏无羡已经对蓝忘机做了无数个这样轻薄的小动作,早已习惯了蓝忘机的“逆来顺受”。是以此刻忽然被抓住制止,魏无羡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蓝忘机沉声道:“别动了。”
他俊雅的面容轮廓之上、甚至眼睫上还沾着一点透明的水珠,神情看似冰冷,目光却炙热依旧。
说是让他别动,可已经都让他动这么久了。
大抵是今晚拿来的酒确实后劲太足,魏无羡感觉头脑开始发热了,再加上蓝忘机的这张脸、这种神情、这种目光、这种情形、这个人,压在心底深处的作恶欲又汹涌地翻腾起来,盖过了原先心头的诸多顾虑。
他勾起一边嘴角,轻声笑道:“我若是偏要动,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能拿我怎么样?”
蓝忘机死死盯着他,目光中似有火花闪过。他尚未动作,魏无羡却再也按捺不住地,发疯了。
他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把另一只手插|进水中,探到蓝忘机的某个部位,狠狠捞了一把。
像是被一条毒蛇咬了一口,蓝忘机猛地一拽,把魏无羡拽进了木桶里。
水花扑溅,一发不可收拾。
这浴桶确实是不够洗两个人。可若是其中一个人坐在另一个人腿上,紧紧贴在一起,那倒是能勉强挤一挤。不知是谁先开始的,等魏无羡稍稍清醒过来时,他们已用这种姿势搂抱着唇齿缠绵地亲了好一会儿。
魏无羡只清醒了一会儿,心底隐隐有个声音说趁蓝忘机喝醉了、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时做这种事很不妥,很不应该。<>可这个声音立刻就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忙乱亲吻中湮灭无声了。他两条手臂交缠在蓝忘机脖颈后,怎么舒服怎么来,之前那些“我只问趁他醉了几句话”、“我什么别的也不做”的反复保证都被他自己吃下去了。满脑子只剩下*,可现在分明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
忽然,魏无羡嗷了一声,分开唇,道:“蓝湛!你怎么跟狗似的,又咬人?”
对他不合时宜的轻微不满,蓝忘机的回答是一口咬上他的下巴,魏无羡最怕这样了,眉尖微微一蹙,作为报复,伸下一只手,在他刚才撩过一次的部位上又揉了一把。
蓝忘机脸色骤变,魏无羡笑着喘了几口气,道:“怎么样,疼不疼,生气没?生气吧!来报复我啊。”
语气里满满都是有恃无恐的兴奋,说完还啄了一下蓝忘机的嘴角,将自己已经湿透的上衣一把脱了下来。
蓝忘机的皮肤烫得像是整个人都要着火了,一手牢牢箍住他的腰,另一手在木桶边缘一拍。
四分五裂。房间里登时一地狼藉,惨不忍睹。
两人却全然顾不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蓝忘机几乎是提着魏无羡,把他扔到了榻上。魏无羡才支起一点上半身,立刻被他压了回去,动作凶悍至极,全然不像是那个雅正知礼的含光君。魏无羡被撞得背部一痛,叫了两声,蓝忘机微微一滞。魏无羡立刻翻身而起,将他反扑在榻上,尽全力压住,在他耳边道:“看不出来,你这人在床|上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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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三冊,陸續出版完結。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四川文藝出版社將小說改名為《無羈》,出版第一冊。改名原因不詳,或認為是為防範盜版。
而自2018年起,小說相繼改編成廣播劇、動畫、電視劇,均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以魏嬰(魏無羨)和藍湛(藍忘機)之間的同性戀情為主線。故事背景設定有仙門百家,以雲夢江氏、姑蘇藍氏、蘭陵金氏、岐山溫氏、清河聶氏五大世家的興衰、相互之間的鬥爭為主。五大世家中,岐山溫氏實力最為強大,一家獨大,壓迫其它家族。
第48章 狡童第十 3
是谁?
魏无羡也很想听到秦愫说出来,究竟是谁。一个能潜入金麟台主人寝殿的人,一个能接近仙督之妻的人,一个看穿了金光瑶某种不可告人的秘辛的人。
信中所写的,一定不会是单纯的杀人放火之类的的恶事。能够令金光瑶的妻子看了之后恶心或者恐惧到呕吐。并且难以启齿,所以就算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秦愫依旧连质问都只能断断续续的,说不出口。
但若是秦愫真的老实交代了送信人是谁,那就太蠢了。因为一旦说出来了,金光瑶除了会去对付那个人,同时,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封秦愫的口。
至于用什么手段,那就不是别人能预料的了。
好在秦愫虽然从年少时就一派天真,人却不傻,没有立刻回答。金光瑶正襟危坐在桌边,烛光之下,眉目如画,神色冷静。半晌,他起身过来,俯身似乎要去扶她。
秦愫一把打开他的手,伏地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
金光瑶的眉尖抽了抽,道:“我真的这么让人恶心吗?”
秦愫道:“……你不是人……你是个疯子!”
金光瑶看她的目光之中,充满了一种悲戚的温情。他道:“阿愫,你觉得我脏,觉得我恶心,这都没什么。可是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看你呢?你是我的妻子啊,怎么能逃得了干系?”
秦愫抱头道:“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不要再提醒我了!!!我真恨不得从不认识你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当初是为什么要接近我?!”
沉默片刻,金光瑶道:“当初我是真心的。”
秦愫哭道:“你还在花言巧语!”
金光瑶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一直很感激你,感激你不在意我的出身,感激你从不对我母亲说过什么。阿愫,我也是无可奈何,别人不害阿松,阿松也必须死。他只能死。如果让他再继续长大,你跟我……”
秦愫举手扇了他一耳光,道:“那这一切的究竟是谁害的?!你为了这个位置,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啊?!”
金光瑶受了她一耳光,白净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一个红红的掌印。他闭上眼,片刻之后,又是一个微笑,无视秦愫的推拒摔打,将她扶了起来,道:“阿愫,你真的不肯告诉我叫你来看这封信的人是谁?”
秦愫道:“我告诉你,让你好再去杀人灭口?”
金光瑶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看来是病糊涂了,岳丈已经外出云游修养了,这段时间我就把你也送去,和岳丈共享天伦之乐吧。”
他口里说着要送秦愫去休养,却扶着浑身无力的秦愫,走进了层层纱幔之中。纸人羡蹑手蹑脚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算算时间,应该还够用,也跟了进去。
进去之后,他发现,原本安着一面巨大落地铜镜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黑洞洞的门。
金光瑶一定在他妻子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秦愫的双眼睁得大大的,还在流泪,眼睁睁看着丈夫把自己拖进一间密室,却不说话也不喊叫。
魏无羡贴着地面跟着爬了进去,铜镜随即合上,半点声息也无,没有一般机关开关时会发出的沉重机括声。金光瑶把秦愫轻轻地安放到墙角边,拍了两下手掌,密室里幽幽亮起,是墙壁上的灯盏自燃了。
这似乎是一间藏宝室。
前方墙壁上则是书格,一册册的线装书和卷轴布置得井井有条。左右两面的墙壁前都是形状不一的多宝格。魏无羡随眼一扫,纸片一凝。
其中一只格子里,放着一把剑。这把剑,他非常熟悉。
随便。
哪个仙门世家都会有三四个藏宝室,因此,金光瑶的寝殿里有这样一间密室,并不稀奇。
密室的中央,摆着一张黑黝黝、冷冰冰的长方铁桌,大小刚好可以躺一个人。魏无羡心道:“在这张铁桌上杀人分尸,再适合不过了。”
秦愫面如死灰,金光瑶蹲在她身前,给她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发丝,道:“别害怕,阿愫。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到处乱走,这几天人多,你就休养一下吧。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就可以回来了。”
魏无羡忽然发现,一间格子的前方,用一道帘子挡住了。帘子上画满了血红的咒文,是封禁纹。
一张纸片人贴着墙根,慢慢地往上挪去。半寸半寸,挪得极慢。那头金光瑶还在温声软语地求秦愫,突然,像是觉察到什么,猛地回头!
密室内除了他和秦愫,空无一人。
金光瑶站起身来,走到多宝格前,仔细地察看了一遍墙壁,并未看到异样。他这才负手走了回去。
方才他忽然回头查看,魏无羡已经爬到了帘子下的第二个格子前。格子里放着一叠用线捆订起来的书稿,他一见金光瑶颈部微动,就倏地把自己薄薄的纸片身躯插了进去。
万幸,虽然金光瑶警觉性非比寻常,却也没警觉到要翻翻这本书、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个人的地步。
纸人羡像一片书签一样,扁扁地夹在一本书里,还不敢立刻出来。他的眼睛紧贴着前后两张书稿的纸张,忽然间,觉得眼睛所见的这几个字好生熟悉。
有秀骨,潦草,略轻浮。
这是他的字。
魏无羡再仔细看这几个字:“……异于夺舍……”、“……复仇……”、“……强制结契……”还有一些破损和字句不清之处。
这下,他确定了。这本书,是他的手稿。
所载内容,是他四处搜集整理资料、再加上自己的推断后写的一份关于献舍禁术的文章。
当初他写过不少这样的手稿,都是随手写、随手扔,丢在夷陵乱葬岗上。这些手稿有的在围剿之中被毁掉了,有的就像他的佩剑一样,留了下来,被旁人藏了起来。
魏无羡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也许,金光瑶就是那个莫玄羽曾经骚扰过的人!
莫玄羽得知的献舍禁术残损不全,仪式没做足,只能是从这份破损的手稿上学来的。
这份手稿的主人是金光瑶。而既然是禁术手稿,这种东西,自然不方便让旁人看到,因此金光瑶一定会小心保存,谨慎收好。如果不是很亲近的人,决不能看到这份手稿。
亲近到什么地步?联想莫玄羽是因为断袖骚扰同门才被赶回莫家庄,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如果只是单纯地骚扰同门,总觉得不至于就这样把身有宗主血脉的私生子扫地出门。而如果骚扰的对象是射日之征后身价大增的敛芳尊、虽然大家都不直说但谁都心知肚明的异母兄弟,那严重性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一桩十足的丑事,非得断了不可。要断当然不能拿敛芳尊开刀,只能从修为不高的莫玄羽下手了。
还有金凌。金凌讨厌断袖,当然更讨厌纠缠他小叔叔的断袖。
观兰陵金氏上上下下门生的态度,都对莫玄羽颇为嫌恶,看来已公认是莫玄羽单方面纠缠金光瑶。
若果真如此,那么方才金光瑶看到莫玄羽,依旧一派谈笑风生,全然若无其事,这个人实在是有些……
由此进一步推断,也许那封信里,写的就是这件事?
魏无羡立刻推翻了这个猜测。
他相信,金光瑶这种人不会真的对莫玄羽动什么心思,很可能莫玄羽颜面名誉扫地只是他一手策划的骗局,只为把也许会威胁到自己的另一个私生子驱逐出局。金光瑶一定会把握好界线,绝不会与莫玄羽有什么肉体上的牵扯。况且,虽说断袖狎昵上不得台面,但仙门望族之中,兼好男风也并不是很稀奇的事,秦愫出身世家,多少了解一些,不至于因为丈夫可能跟男人有过什么就呕吐,反应还如此激烈。
金光瑶的声音传来了:“阿愫,我要去主持场面了,之后再来看你。”
魏无羡从他自己写的那叠手稿里一点一点扭了出来,贴着墙壁,继续往上挪。终于挪到了那间格子里,可他还没看清这里面是什么,忽的眼前一亮。
金光瑶走了过来,掀起了帘子。
一刹那,魏无羡本以为被他抓住了。可是,微弱的火光从帘子外透进来,他发现自己刚好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前方有个圆形的东西,挡住了他的纸片人身躯。
金光瑶定定地不动,似乎在与这间格子里装的东西对视。
半晌,他问道:“刚才是你在看着我么?”
当然,不会有任何回应。静默了一阵过后,金光瑶便放下了帘子。
魏无羡消无声息地贴上了这个东西,摸了摸。冰冷,很硬,似乎是一个头盔。
他转到前方,果然,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孔。
封印者要叫这颗头颅看不到、听不见、说不得,因此,这张脸的双目和口耳都被刻满咒文的铁片牢牢封住。
而魏无羡潜到这里来,就是要将头颅上的封印解开,让已被他们运送到金麟台下、兰陵城内的无头尸感应到他的头颅,然后在百家众目睽睽之下、杀上金麟台,杀到金光瑶的面前。
魏无羡用纸片做的袖子在系着铁片的绳结上拉扯,扯到一半,忽然感觉被一股强劲的吸力往前一拽,贴到了聂明玦的头颅之上。
金麟台另一边,蓝忘机坐在魏无羡的对面,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手指微动,垂着眼睫,举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很轻很轻,和刚才纸片人在上面撞的那一下一样轻。
忽然,魏无羡的身体向前倾倒,蓝忘机霍然起身,将他接入怀中,抬起他的脸一看,魏无羡的眼睛仍是闭着的,眉头却紧紧地蹙了起来。
强制共情!
这颗头颅的怨念竟然强到把他吸了过去强制共情!
魏无羡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下一刻,睁眼便是一抹刀光、一片血影。面前的一颗头颅和身体分离,飞了出去。
这个人身上穿的是岐山温氏的衣服,背负太阳烈焰家纹。魏无羡看着自己收刀回鞘,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自己嘴里传出:“头捡了,吊起来,给温若寒看。”
身后有人应道:“是!”
魏无羡知道这个被一刀斩首是谁了。
岐山温氏家主温若寒的长子温旭,射日之征开战后不久,就被聂明玦截杀于河间,一刀断头,还被他挑起头颅,吊在阵前,向温家的修士示威。
聂明玦扫了一眼地上尸身,手压在刀柄上,稳步朝另一方向走去。
聂明玦很高,上次与阿箐共情,魏无羡的视野极矮,这次却比他自己平时的视野还要高上一个头,仿佛豁然开阔了不少。
走了一阵,他忽然顿住脚步,问身后下属:“上次负责善后事宜的是谁?”
下属道:“是一名叫做孟瑶的修士。”
在金光瑶认祖归宗之前,他从母姓,名字就叫做孟瑶。
聂明玦道:“这次也交给他,他做得很好。连遭受波及的村民也一并安置了。”
顿了顿,他又道:“这个人现在在哪一部?”
魏无羡心道:“果然如聂怀桑所说,当初聂明玦还是挺器重金光瑶的。”
聂明玦手下的本家修士和应征散修分几地驻扎,孟瑶此刻被分在河间一座山的山洞里。聂明玦徒步上山,远远的还没走近,看到一个布衫少年拿着一只竹筒,从林子里转了出来。
那少年似乎刚刚打水归来,正要走进山洞,忽然又停了下来。他站在洞外,凝神听了一阵,似乎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最终,还是拿着竹筒默默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走出一段过后,他在路边找了个位置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点白色的干粮,就着清水慢慢吃了起来。
聂明玦朝他走了过去。这少年正低头吃东西,觉察有人走近,一抬头,连忙收了干粮,站起来道:“聂宗主。”
这少年白面翠眉,身量较小,正是金光瑶那张很占便宜的脸。
这时候他还没被兰陵金氏接受,额间自然也没有那一点明志朱砂。聂明玦明显对他的脸有印象,道:“孟瑶?”
孟瑶道:“是。”
聂明玦道:“为何不进山洞和旁人一起休息?”
孟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见状,聂明玦越过他,朝山洞走去。他隐匿了声息,是以,走到洞外也没有人觉察,里面的人仍在高谈阔论得欢:
“……对,就是他。”
“不会吧!金光善的儿子?金光善的儿子能跟咱们混成一个德性?怎么不回去找他爹?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不必这么辛苦了。”
“你以为他不想回去吗?人家拿着信物千里迢迢从云梦找到兰陵去,不就是想认这个爹?谁叫金光善的婆娘厉害。而且金光善在外边生得那么多,儿子女儿最起码有一打,你看他认过谁没有?闹成那样,也是他自取其辱。要我说,人呢,就是不能盼着自己不该盼的东西。”
“傻不傻,有一个金子轩,金光善还稀罕什么别的儿子?况且还是个娼妓生的,鬼知道究竟是谁的种。估计金光善心里也犯嘀咕吧。”
“我看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跟那女的有过这么一遭了。”
“一想到金光善的儿子也要认命地给咱们打水,我居然还挺高兴的,哈哈哈……”
“认命个屁,人家可使劲儿表现了,没看他那么卖力吗,跑来跑去做这做那多殷勤哪,巴巴地就指望混出名堂来他爹肯认他回去呢。”
聂明玦的心头蹿起了一股怒火,直烧到了魏无羡的胸中。(https://)《魔道祖师》仅代表作者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35835;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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